第74章 沉哥歪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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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樓上有石頭壘砌的灶台,這也是一種防禦工事。

倘若敵軍爬樓攻城,點火架鍋,燒一鍋滾油,直接把滾油從城樓上倒下去,能把人燙得直接從城牆上摔下去。

隻是草原上長成的異族人,攀爬能力不太好,這幾個灶台也就一直沒有用過。

但是這回,顯然和之前的戰爭不一樣。

劉將軍立即讓人燒起灶台,架上大鐵鍋,嘩啦一聲,幾袋小麥被人倒進鍋裡。

小麥受熱,很快就發出劈啪的聲音,也發出香甜的氣味。

而這時,城門外呼聲震天,敵軍已經到了城樓下,正要架起梯子登樓。

坐守後方的車子裡,帷帳遮掩著,裡麵的人仿佛看穿了謝沉與宋皎的意圖,對車外的人說了一句話。

他們立即吹起號角,命令前線人等立即撤退,不許延誤。

可是一群幾個月都沒能吃飽的野獸,在聞見糧食的香氣之後,怎麼會再聽從號角的命令?

他們不顧一切地順著梯子往上爬,循著食物的香味往上爬,像是本能一樣。

身後的號角還在悶悶地響著,卻喚不回一個人。

於是號角又換了聲調,讓他們變換隊形,保持距離。

還是沒用,聞見香氣的人鉚足了勁,往城樓上爬,一個登雲梯上,竟然能夠站著十來個人。

梯子被壓得搖搖晃晃,不等城樓上做出什麼動作,梯子就會斷裂,把梯子上的人帶得摔下城樓。

車裡的人見狀不妙,又對外麵的人說了一句話,於是他們就這樣推著車子掉了頭,丟下前線的將士,連頭也不回,竟然就這樣帶著剩下的人,轉身走了。

也是在這時候,爬得最快的一個異族人抵達城頭,在他即將爬上城樓的瞬間,幾個齊國士兵拿著長戟,隻是輕輕一推,便將他掀翻,架在城樓上的登雲梯也被掀翻。

隻聽嘭地一聲響,隨後無數聲響起,伴隨著慘叫聲。

城樓上,謝沉捂住了宋皎的眼睛和耳朵。

謝沉低聲道:“打仗就是這樣的,我們的百姓也是這樣死在他們手裡的。”

他想了想,還是對宋皎說了一句:“你彆怕。”

*

一場小仗,很快就結束了。

敗軍之將,摔死的摔死了,逃跑的逃走了,劉將軍派人出去清掃戰場,轉頭對謝沉道:“沉哥,這法子真不錯,不費什麼力氣,中午的午飯還有了,給你記一百個軍功。”

謝沉慢慢鬆開捂著宋皎的眼睛和耳朵的手:“那就多謝將軍了。”

“客氣什麼。”劉將軍的神色又凝重下來,“隻是這場仗勝了,接下來,這個法子恐怕是用不了了,我們也還不知道,馬車裡的那個人會有什麼計策。”

“應當是個中原人,或許是慶國為了攪混水,特意派過來添亂的。”

謝沉垂眼,冷冷地望著底下的殘兵敗將:“你上道折子給宋丞相,他會派人去查的。從今天起,巡邏人數從一伍增加到一什,巡邏次數從一天兩次增加到一天三次,守夜人數增加,夜不卸甲,卸甲者杖三十,吃酒賭錢杖五十。城中防禦工事全部重新加固,火器也拿出來,架在城樓上,操練一天都不能停。”

“是。”劉將軍應了,忽然又反應過來,“沉哥,我們誰是將軍?”

謝沉轉頭看了他一眼:“你是。”

“那你呢?”

“我是小殿下的跟班。”謝沉從身後抱住宋皎,“小殿下好像有點被嚇著了,我先帶他下去了。”

“行。”劉將軍朝他擺了擺手,看見宋皎慘白的臉色,問了一句,“殿下,沒事兒,沉哥頭一回看見腦袋開花也是你這樣,半天緩不過來,在這裡待久了就習慣了。要不要讓軍醫過來看看?”

宋皎緩過神,搖了搖頭:“不用,我下去緩一會兒就好了,多謝。”

謝沉扶著他回房間去,一路上,宋皎也沒有什麼反應,回到房間,一關上門,他就軟著腳步,跑過去抱起痰盂。

這是宋皎第一次直麵這樣血淋淋的戰場,他才過完十五歲生日。

宋皎腿軟,乾脆直接坐在地上乾嘔。可是他連早飯都還沒吃,什麼都吐不出來。

謝沉在他身邊蹲下,拍了拍他的後背:“你看見了?”

“嗯……”宋皎點了點頭,抹了把臉。

謝沉也不再說話,就蹲在他身邊,輕輕地幫他拍背。

這樣的事情,每時每刻,隨時隨地都發生在前線戰場,在他們生出來之前,就是這樣。

謝沉想了想,把宋皎抱進懷裡,搓了搓手臂。

*

宋皎一整天都沒怎麼吃東西,係統給他放了一整天的喜劇片,他自己又出去走了幾圈,看看賑災的進度,用正事把死人的事情擠出腦海,才有些緩過來。

這一整天,劉將軍讓手下的士兵加強了防禦工事,一直忙活到傍晚,一群人才有空。

劉將軍過來請他:“小殿下,昨天說的治雪五法,還有兩個法子沒講完,他們都催著要聽,小殿下今晚有沒有空?”

宋皎點頭,拿起《救災疏》:“好,我現在就去。”

還是原來的那個大帳篷,宋皎進去時,幾十個老兵早已經到了,規規矩矩地坐著,手裡捧著小本子,和昨天懶懶散散的樣子完全不同,他們今天都認真得很,甚至還帶了筆來,準備做筆記。

宋皎朝他們笑著點點頭,然後在最前麵的桌案前坐下。

“昨天說的三個法子,有什麼講不清楚的地方嗎?現在可以問我,我再說得清楚一點。”

一個老兵翻開自己手裡的冊子:“小殿下,昨天我回去跟他們說,有一個……”

其他人也都翻開自己的本子。

“小殿下,昨天那個種樹,咱們等開春了就開始種嗎?”

“小殿下……”

宋皎溫笑著,謝沉拍拍桌案:“一個一個來。”

宋皎先給他們解答了遺留的問題,然後開始講後兩個法子。

不知不覺間,過來聽講的人越來越多,把帳篷都擠滿了。後來帳篷裡實在是站不下了,都要把宋皎給擠出去了,還是劉將軍喝止了他們,讓後來的人都站在帳篷外麵聽。

宋皎講得簡單,又有些有趣,說到好笑之處,帳篷裡與帳篷外同時哄堂大笑,幾乎要把帳篷頂都給掀掉。

接下來這幾天,再沒有異族前來騷擾,巡邏的軍士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連綿的小雪終於停了,琵琶洲的生產生活開始恢複,《救災疏》裡的法子,逐一開始實踐。

宋皎讓人把自己繪製的幾張牛皮宣傳畫掛在主帥營帳外麵,十分顯眼,隻要是路過的人,就都能看見。

宋皎覺得效果不錯,又多畫了幾幅,讓他們掛到飯堂去。

這天上午,天氣晴朗,宋皎戴著頂小草帽,紮著衣擺,蹲在地裡,跟他帶來的農夫學侍弄莊稼。

一群老兵跟在他後麵,拿著小本子跟著記。

琵琶洲要自給自足,不能總是等著其他州郡來救濟,有乾糧時吃乾糧,多的時候就多吃點,少的時候就少吃點。

能自己種,當然要自己種。

宋皎摸了一下初生的綠葉,然後站起身:“今天是第十天,麻煩你們記錄一下。”

於是跟在他身邊的老兵們立即上前,拿出一節繩子,開始測量莊稼的長度。

農夫會侍弄莊稼是一回事,琵琶洲氣候特殊又是一回事。從前琵琶洲的作物總是被凍死,春日播一次種,秋日收獲,連種子都收不回來。

所以《救災疏》上,其中一個法子就是選育良種,他們現在正在篩選第一批最耐寒耐凍的種子。

老兵們都在認真記錄,宋皎背著手,走到謝沉旁邊。謝沉手裡拿著的是他的小本子,謝沉說幫他記。

宋皎湊過去看:“……沉哥,你在記什麼?”

謝沉抬頭:“你說的話啊,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下來了。”

宋皎蹙眉,回看過去:“每一句?”

“對啊,‘今天是第十天,麻煩……’”

宋皎大聲道:“謝沉是小傻蛋。”

謝沉乖巧地拿著紙筆:“我不是。”

“你怎麼不記?不是說我的每一句話都要記嗎?”

“這個不用。”

“這個要。”

宋皎特彆生氣,氣鼓鼓地看著他,雙眼要冒火。謝沉逗他逗夠了,連忙把本子翻到前麵一頁,給他看。

“我記了,彆生氣。”

可是宋皎好像更生氣了,他抱著手,看著謝沉。

他回頭對老兵們道:“你們都記一下,‘沉哥是小傻蛋’。”

老兵們一起低頭寫字:“是,小殿下。”

謝沉試圖阻攔,但是有人先擋住了他。

“小殿下,‘傻’字怎麼寫?”

宋皎接過筆,在冊子上寫下“傻”字:“對了,‘蛋’字你會寫嗎?”

老兵搖頭:“不會。”

於是宋皎幫他把這句話給補全了,把冊子還給他,其餘人都圍上來。

“給我看看,我也不會寫‘傻蛋’。”

他們做筆記,都是相互抄來抄去的,回去之後,還要借給今天沒來的朋友抄抄。

“沉哥是小傻蛋”這句話,很快就會在琵琶洲裡傳播開來了。

宋皎抱著手,得意地看著謝沉,朝他揚了揚下巴。

等老兵們都抄完了,宋皎便道:“走吧,出城看看前幾天種的樹。”

這也是《救災疏》裡的方法之一,他們在琵琶洲北邊的山穀口種了樹,用以防風防沙。

同樣要每天記錄樹種的成長。

守城的士兵給他們開了城門:“小殿下又出去看樹?我們昨晚巡邏的時候看了,長得挺好的。”

宋皎朝他們抱了抱拳:“謝謝啦,不過我還是要帶他們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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