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武將自重【一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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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老當家再次點兵, 起用老將,征戰沙場。

出征這天,他披著血跡斑駁的甲胄, 騎在高頭大馬上。

在十數萬的士兵麵前說話,中氣十足。

臨行前,他回頭, 最後再看了一眼鳳翔城。

建成才十餘年的新城, 沒有經過什麼風霜,看起來還和他剛來時一樣。

一轉眼,就是十年。

他剛轉回頭,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馬蹄聲。

宋皎騎著馬,正朝這裡趕來,喊了一聲“謝爺爺”。

謝老當家調轉馬頭,緩和了神色:“卯卯怎麼過來了?誰告訴你了?”

宋皎騎著馬,在他麵前停下:“沉哥告訴我的。”

謝老當家回頭去看, 看見謝沉也騎在馬上,隻是頭盔還拿在手上, 並不戴上。

謝老當家道:“本來沒想告訴你的, 沒想讓你擔心。”

宋皎道:“我本來也想假裝不知道的,後來想了想,還是過來送一送。”

他抿了抿嘴角, 從衣袖裡拿出一個平安符:“這個給爺爺,爺爺一路小心。”

“好。”謝老當家扯開繩子, 本來想把它掛在脖子上,但是頭盔太大了, 套不上去, 最後隻能把東西收進懷裡。

宋皎又騎著馬, 到了謝沉麵前。

不用他說,謝沉就在他麵前稍稍低下頭,宋皎拿出另一個平安符給他掛上,然後從他手裡接過頭盔。

謝沉知道他會來。

宋皎幫他把頭盔戴正,扶在兩邊的手悄悄碰了一下他的臉。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就這樣默默看著對方,但是很快又移開目光。

宋皎想了想,最後也隻說了一句:“一路平安,百戰百勝。”

謝沉點點頭,正經地答應了:“好。”

謝老當家道:“行了,卯卯,走了啊,大概明年今天這個時候就回來了。”

“好。”宋皎朝他們小小地揮了揮手:“爺爺拜拜,沉哥拜拜。”

數萬人的隊伍開始行進,宋皎扭頭看著,騎著馬,走到城門這邊。

今日送行,太子帶著太子妃,還有文武百官都在。

宋皎下了馬,喚了一聲:“乾爹、乾娘。”

謝夫人拉住他的手,隻覺得他瘦了許多:“卯卯,要什麼時候回去?留下來吃頓飯?”

“好,謝謝姨姨。”

宋皎在人群裡,看見自己認識的人。

江憑今年升了鳳翔府尹,一身青袍。

溫知與楚珩以一甲入仕,如今一同在蘭台修書——蘭台從前是他們讀書的地方,他們各奔前程之後,宋丞相就把蘭台改做宮廷藏書處。按照規矩,新科進士須得修一年書。

至於柳師兄……那個監管不力的羌州城的守備柳致,是柳爺爺的侄子,當時謝老當家說氣話,要把他給流放,流放到一半,又把人給喊回來了,最後是貶官。

柳師兄知道陛下如今看柳家不耐煩,立下決斷,急流勇退。如今跟著自己爺爺,在太學教書,預備先沉澱兩年。

柳爺爺倒是沒什麼意見,他從前就是做老師的,桃李滿天下,過得也舒坦。

如公儀修、如柳眷雲,在亂世之中遠離風雲中心,隻要不遇上慶帝那樣荒唐的狗昏君,一般都不會下場太慘。

太學也是一身青衣,柳宜站在隊伍後麵,朝宋皎笑了笑。

宋皎跟著乾爹乾娘回宮去,陪他們吃了一頓午飯。

謝夫人直說他太瘦了,給他夾了一堆菜,讓他多吃點。

謝夫人還想讓他搬回來住,提了一嘴,知道宋皎守孝意願堅決,也就不再提了。

吃過午飯,謝夫人讓人把小東宮收拾出來,讓宋皎過去午睡。

宋皎躺在熟悉的床上,恍惚之間,仿佛又回到無憂無慮的十二三歲。

幾個爺爺就在不遠的皇帝寢宮裡議事,爭執起來,聲音能傳到小東宮裡。謝沉住在對麵,在他還沒有睡醒的時候,就一把推開門,衝進來吵他,讓他起來陪自己玩。

一覺醒來,宋皎放空目光,看著帳子頂,忽然覺得悵然若失,心裡仿佛缺了一塊什麼東西。

係統見他還是這樣沉悶,便道:“卯卯,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去找朋友吃頓飯?去天然居,好不好?”

宋皎緩了好一會兒,坐起來:“行,走吧。”

這時候太陽還沒落山,宋皎穿好衣裳,想了想,直接去了蘭台。

蘭台翻修擴建過,但是又因為宋丞相的離世,暫時擱置下來,所以隻修了半邊。

半邊飛梁畫棟,另外半邊,還是他們讀書時的模樣。

宋皎坐在舊處的走廊上,一偏頭,從打開的窗子裡,望見裡麵成列的藏書,認真翻書的官員。

他坐著等了一會兒,沒多久,溫知拿著書從窗子裡走過,不經意間一抬眼,就看見他了。

“卯卯!”

溫知本想繞過去走門,望了一眼,實在是太遠,竟然直接放下書,衣擺一起一落,從窗戶裡翻出來了。

宋皎站起來,朝他揮揮手:“智多星。”

隨後楚珩也聽見了,跑過來一看,果真是他,一模一樣的動作,也是翻窗戶出來了。

“還以為你來一趟就回去了,我剛還和溫知說呢,沒和你吃一頓飯真是太遺憾了。”

溫知道:“還沒到退班的時候,你先進來坐一會兒,等退班了我們一起去吃飯。”

兩個朋友生怕宋皎跑了,一左一右架住他的手,把他帶進去了。

從裡麵看蘭台,才看得更完整。

麵前是數十個高到屋頂的書架,架子上擺滿了書卷,宮人們推著帶輪子的木梯,在其間行走。

另一邊是用屏風隔開的數十個座位,每個人的位置上都擺滿了書卷,眾人或翻書,或提筆,都格外認真,一絲不苟。

兩個朋友把他帶到其中一個位置上,讓他坐下。

溫知輕聲道:“你先在我這兒坐一會兒。”

“好。”宋皎一在案前坐下來,就下意識提筆,然後頓了一下,轉頭看向朋友們,三人相視一笑。

兩個朋友在他身邊坐下,楚珩道:“卯卯,咱們現在在修書,修幾部齊國統一的經卷,整理出來之後,直接由朝廷印發,以供科考,有沒有興趣一起?”

宋皎頓了頓:“還是過一陣子再說吧。”

“行。”

三個人說了一會兒話,很快就到了退班的時候,宋皎和兩個朋友一同出了宮。

“去天然居吃飯嗎?”

“嗯。”宋皎想了想,“我們去太學找柳師兄,再去找江師兄,一起吃飯。”

“行。”

一行人到太學的時候,正好太學也下學了,宋皎和朋友們揣著手,站在一邊,在人群中搜尋柳師兄的蹤跡。

在看到他的時候,三個人一起朝他揮揮手:“柳師兄。”

柳宜抱著書,抬頭看見他們,笑了笑,朝他們走來。

在人群中,宋皎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人。

可是那個人側著臉,一看見他,轉身便跑了。

宋皎不解,一直到了天然居,才敢開口問:“溫知,王曠怎麼了?他先前不是去參軍了嗎?”

他們還在太學的時候,王曠就去參軍了。

後來出了那麼多的事情,宋皎也就沒怎麼聽過他的事情。

溫知臉色沉了沉,道:“他在參軍的時候,傷了一隻眼睛,你剛才看見他了?”

“他側著臉,我沒看清。”

“他傷了左眼,他爺爺不肯讓他再去參軍,又把他送到太學來了。”

宋皎說不出話來。

當初王曠去參軍,他也是知道的,甚至還勸過他。

弄成現在這樣,宋皎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楚珩道:“你彆難過,戰場上就是刀劍無眼,受傷死人都是家常便飯。”

柳宜道:“我給王曠上過課,他沒那麼小心眼。當初做決定,是他自己奮力抗爭來的,他不後悔。就是他家裡,他爺爺實在是……”

宋皎點點頭:“那師兄要是有空,幫我跟他說一聲,就說‘不要慚愧,一次兵敗算不了什麼’。”

“好。”

眾人很快就換了個話題,沒有要酒,以茶代酒,和和氣氣地吃了一頓飯。

宋皎在小東宮裡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啟程要回涼州城了。

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年,這一年裡,齊國軍威大盛,一路南下,橫掃千軍,直逼慶國國都。

這年春天,陽光消融積雪。

宋皎如往常一般起了床,洗漱穿衣,帶著係統去爺爺墳前上一炷香。

然後他回到房間,在案前坐下,將日曆翻過一頁,忽然發現,今天是春分。

宋皎想了想,抱起係統——那隻小波斯貓。

係統問:“你今天不寫文章?”

“今天春分,我們煮一點好吃的,和爺爺一起吃。”

“好耶。”

宋皎拿起放在門後麵的小竹簍,把係統放進去,再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