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摘星08(1 / 2)

——我答應了。

越鳴硯眼睫微動, 因為動作著實是太細微了, 和他心尖上一掃而過的瘙癢一樣, 輕得連他本人都未曾注意。他無意識地伸出手去,卻又在動了不過一指的距離後又生生遏製住。

就好像此刻,秦湛的話明明是他所期待的, 可當秦湛這麼說了, 越鳴硯又會忍不住去想朱韶。

朱韶對秦湛如此尊崇, 秦湛在教導他的年歲裡, 是不是也是這樣對待朱韶的要求?

這麼想實在是有些可笑了。連越鳴硯都不太能理解,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初上閬風時患得患失的少年, 他已跟隨了秦湛十年, 若說十年前他尚且還會因從秦湛這裡得到的太多而惶恐, 現在的他了解秦湛,早已不會再擔心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 可為什麼還會冒出這樣的想法?

越鳴硯垂下眼,眠冬佩在他的腰側, 他的手指碰上了眠冬龍角做成的劍柄, 摸到了其上的凹凸骨紋, 感受到眠冬的寒氣從劍鞘中溢出直纏上了他的指尖, 微涼溫柔, 好似在安慰著他。

但越鳴硯覺得自己著實沒有什麼需要被安慰的。

他有世上最好的師父,也有最好的歸所, 他實在不該有這樣莫名的情緒。

越鳴硯還未開口, 秦湛已低聲道:“還是不太高興?”

越鳴硯聽見她低喃:“我當年可要好哄得多。”

越鳴硯聽著不知該笑還是先該自責, 他最後還是向秦湛道彆退下了。秦湛在他打算離開休息的時候叫住了他,說:“彆有壓力,玩得高興。”

越鳴硯聽見這句話直接怔住,一時間是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句“玩得高興”。摘星宴,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不是一處遊樂場吧?

秦湛卻沒有更多的解釋了,她微微笑了笑,對他說:“去吧。”

越鳴硯退下了,燕白才對秦湛說:“這話是當年溫晦對你說的嗎?”

秦湛端著茶杯的手頓了一瞬,而後點頭:“對,然後我贏了,所以是個吉利話,說給小越添點運氣。”

燕白看著如今的秦湛,似乎也在腦子裡回想著最年輕氣盛時的秦湛是個什麼模樣,他的雙手背在腦後,忽而飛身下來,待在秦湛的身邊瞅著她問:“那你當初是怎麼回答溫晦的?”

秦湛想了想。

那時候她得了這麼句話,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她那時正在擦拭子劍,聽見溫晦這麼一句鼓勵,當然是衝他比出一指,大言不慚地說:“你等著我把不知春借你玩。”

溫晦的反應秦湛還記得,他愣了一瞬,緊接著就笑得隻差拍桌子。

秦湛當時覺得丟人,壓根沒有理會他,所以方才徑自離開了,她離開了溫晦,方才遇見的一劍江寒。

隻是這樣大言不慚的話秦湛也不想說第二遍,所以她冷靜地回答燕白:“我怎麼說的?當然是‘謝謝’了,不然還能說什麼。”

燕白:“……”你真當我還是剛見到你的那把懵懂又愚蠢的燕白劍嗎?

燕白剛想要駁斥什麼,卻見秦湛將他的劍身取了出來。

秦湛取了最細軟的潔白絲綢,在黃昏中仔細而專注地開始擦拭劍身。

燕白歪著頭看她,漸漸地也瞧著秦湛拭劍的樣子變得安靜。他是虛無凝成的靈體,既坐不下也碰不到任何實體,但他依然保持了一個坐在秦湛身旁的動作,歪著頭看她,漸漸地又闔上了眼。

燕白心想,他六十年前的選擇當真半點不錯。

他喜歡做秦湛的劍。

夜幕降臨,須臾後,又是旭日高升。

這一日雲水宮熱鬨非常,所有參加摘星宴的人士都到了。秦湛上一次參加這樣的集會還是參與者,如今不過六十年,竟成了首位者。她坐上首位時,才發現雲水宮宮主在安排上的確已經儘了全力,除了朱韶和綺瀾塵因為身份地位的原因不得往下移之外,其餘的那些當年被溫晦打得很慘的門派,都離秦湛十萬八千裡,彆說湊到她的眼前,怕是連話都說不上。

秦湛看了這把椅子一眼,也沒說話,直將雲水宮宮主看得心裡直嘀咕,他已經儘了全力,難道這椅子還犯了秦湛什麼忌諱嗎?雲水宮主不由問了秦湛一句:“劍主?”

雲水宮宮主足足比秦湛大上三輪,讓這樣一位算是秦湛長輩的人低著聲音來問她,秦湛也覺得不妥,她客氣回道:“失禮了,宮主還請繼續。”

雲水宮宮主見秦湛看似沒什麼不悅的樣子,心重新放了回去,他請秦湛與眾人落座,而後命執禮弟子開始摘星宴。

每一屆摘星宴的開場都不一樣。

秦湛還記得桃源當年是百花一日盛開,美得宛若仙境。她對雲水宮並不算了解,所以倒也津津有味地看起雲水宮的開幕。

雲水宮掀起了水簾。

說是水簾也不妥當,準確的來說該是水幕。

一層水幕便正立在雲水宮正殿與前殿之間回廊之中,回字形的湖水中生著不敗的睡蓮,睡蓮之-浮出了一道水幕,水幕上將一個個門派以及所有參賽人員的名字都以鎏金的顏色鑲嵌在了上麵。

隨著雲水宮執禮弟子的唱詠,水幕不斷變化,最終展示出了這次摘星宴全部的對戰順序。

秦湛聽見安遠明說:“雲水宮這次倒是會省功夫,當年桃源可是三進逐星,可要精彩厲害地很了。”

他這話說的無意,聽在旁人的耳裡可就不是這麼回事了——他這麼一提,隻會讓人覺得比起六十年前桃源的摘星宴,雲水宮這一場是不是在敷衍。

尤其桃源與雲水宮的關係一直微妙,安遠明這話說出來,聽在雲水宮弟子的耳朵裡自然更不舒服。綺瀾塵聽到這話已經微微皺起了眉,她作為桃源塢主,麵對安遠明的這句誇讚實在是不好開口駁斥,正待她想說什麼的時候,一劍江寒已經開了口。

一劍江寒道:“摘星宴說到底是一場比試,比試的方式複雜也好,簡單也好,都是為了決出最後的勝者來。既然是為了決勝,就沒有不精彩的說法。哪怕隻是為了雲水宮裡這些躍躍欲試的弟子們,安師兄這話就說得欠妥。”

一劍江寒的性格眾人都知道,板正又直接。他對安遠明說這樣的話,所有人都會表示理解,連安遠明都得說一句“是我思慮不周”。一劍江寒倒是沒什麼表情,他隻是看了一眼... 秦湛。

秦湛目不轉睛,正氣凜然。

雲水宮宮主不知為何便覺得自己這坐得有些難受,他咳了兩聲,轉而吩咐弟子去給眾人換杯茶來。眾人落座不久,大部分的茶水甚至沒動過,哪裡需要換茶去。但所有人都聽懂了雲水宮宮主話裡的意思,喝點茶吧,不要再多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