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無間06(1 / 2)

十二金殿掠去, 就是魔域奪魄生途。

原本縈繞在空氣裡的甜膩花香已散不見, 唯有霧氣漸彌漫了起來。

霧氣裡泛著陰涼詭譎的味道,就好似這條路給人的感覺, 又冰又涼,仿佛走在閻王道上。

一劍江寒緩下了腳步。

朱韶往那霧裡瞧了一眼, 倒是先笑了一笑。

他的手裡攥著一枚係著金黃絡子的紅珠,這珠子在漫道的霧氣裡散著瑩瑩的光。

朱韶緩聲道:“不哭閻王,枯木逢春。”

霧裡似也傳來一聲笑,片刻後,知非否從奪魄生途中步出。他仍舊是一身錦衣青袍的打扮, 手裡握著他的那柄扇子,朝著朱韶致禮:“玉凰山主, 真是想不到……想不到你我初見竟會是在這樣的地方。”

他故意說的曖昧, 朱韶卻毫不為所動。光憑借知非否利用了東境王妃, 甚至最後驅使她犧牲成了“噬血陣”這一點, 哪怕朱韶與他的母親感情再冷淡,都與知非否有著解不開的仇。

想到這裡, 朱韶又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一劍江寒, 不對, 不是他與知非否有仇,而是這天下裡於知非否無仇無怨的、怕是根本寥寥無幾。

這個男人根本就是以災難絕望為趣, 人心是他的遊樂場, 搖擺操|弄他人便是他的目的。

被他玩弄之人對他越憤恨, 越失去理智, 他反倒似更能從中獲得滿足。朱韶不過隻看了他一眼,應著同修五行術的緣故,便大抵能看出這個人的本質。

他的殼子裡是空的,他活在人間,卻又不想生。他沉在了地獄裡,卻又未曾死。

知非否微微笑著,他側身讓過了秦湛與一劍江寒,甚至友好地多問了句:“二位不先趕著去嗎?”

說著,他掃了一眼朱韶,慢條斯理道:“越鳴硯可還在魔尊的手,略遲一秒,或許秦劍主再見到你的徒弟,就沒有原先那麼完整了。”

未免麻煩,秦湛其實並未將越鳴硯被抓一事告訴太多人。旁人隻以為她同安遠明一樣,心憂徒弟,先遣了越鳴硯回閬風了。朱韶對自己這位幾麵之緣的師弟尚且還多了解些,直到越鳴硯看似溫順,實則個性倔強。在這個時候,無論秦湛用什麼法子,他都絕不會主動離開秦湛的身邊——除非是被迫的。

所以在雲水宮內,朱韶隻見秦湛未見越鳴硯,更不曾聽秦湛多提他一句,心裡便已隱隱猜到越鳴硯怕是出事了。

隻是他未曾想到居然嚴重到是被魔尊溫晦抓去——這麼一提,秦湛當初如此痛快答應,大抵還有著越鳴硯受困魔域的理由在內。無論這帛書來不來,她原本就是要入魔域去救徒弟的。

秦湛本就是這樣的師父。旁人不棄,她則不背。

朱韶微微垂下眸,知非否這句話聽著似是好意在提醒秦湛等人速戰速決,實則怕是隻為了說予他聽。他就是要告訴朱韶,秦湛此來是為了越鳴硯搏命,不是為了你,更不會因你來了便多在意你。

朱韶在來此前,便已被蜃樓的小姑娘提醒了多次“知非否狡詐擅弄人心”,如今親麵這位不哭閻王,倒是能理解一二曾將東境王玩弄於掌心的東境王妃為何會輕易栽在對方的手上了。

這個人,看東西太毒。

朱韶攥緊了手中的珠子,他頷首道:“看來不哭閻王守在此處,隻為等我。”

知非否笑道:“倒不是專程等著妖主,隻是秦湛與一劍江寒兩人的劍,我著實惹不起,也不想惹。前頭有的是想要領教的瘋子,我乾什麼要去擾了他的興致,倒還平添個怨憤。”

一劍江寒盯著他,半晌說:“若是我想與你試劍呢。”

知非否笑答:“那就看在閣下心裡,是區區在下的命重,還是燕白劍主的命中了。吾主一悟煉獄窟數載,今時今日的燕白劍主,還能再勝一次嗎?”

一劍江寒握緊了劍。

朱韶卻看著知非否道:“一劍前輩,對付自負聰慧之人的最佳方法,就是永遠不要聽他們開口說話。”

一劍江寒回了頭,便見朱韶將珠子從手心抽出,纏上了自己的右手手腕,他瞧著倒似未曾受到知非否半分影響,反對一劍江寒說:“對付他,隻需要一個字不聽一個字不信,原封不動去按計劃行事便可了。”

“前輩與師尊且去,這裡有我。正如師尊前日所言,各行其則,各走其道!”

一劍江寒深深看了朱韶一眼,末了方說:“此人狡詐,你自小心。”

朱韶頷首,他看向秦湛。

秦湛並未安慰他,反頗為冷淡地說:“彆死了。”

“我秦湛的徒弟,可殉於道、可亡於戰,但絕不可困死於‘心’。”她看著朱韶,像是要將這句話敲進他的心裡去,“閬風劍閣的傳人,無論手中是否執劍,劍意存心。”

朱韶向著秦湛深深敬了一禮,他道:“是。”

霧氣更濃。

秦湛和一劍江寒離開,這兩人離開,無疑也在知非否的預計之內。

他看著朱韶,折扇輕敲指骨,忍不住輕笑道... :“說實話,我本以為四宗會派來對付我的會是大蓮華寺的和尚,為此我還特意翻了基本經書,免得今日裡他要對我論道。”

“沒想到……竟然會是玉凰山的妖主。”他幽幽問道:“隻是不知,妖主是為母親而來,師父而來,還是為師弟而來?”

朱韶纏完了珠子,他慢條斯理道:“你說什麼?我沒太聽清。”

知非否瞧著他笑意逾深,朱韶抬起了頭,捏著紅珠的手指已開始結印。他道:“不過沒關係,我也不打算聽。”

“枯木逢春術,真巧,我也會一點。”朱韶含笑道,“隻是不知我這一點,和你那一點,到底是誰更精通一些?”

霧更濃!

霧氣中似隱有人影綽綽。

跟在朱韶身後的灰衣將軍已嗅到危險的氣息,他連聲提醒:“陛下,小心有詐!”

朱韶卻說:“五行道,運五行之術。太上元君昔年悟道,明曉天行有常,以五行孕育天地。天地即是五行,故而生於天地者,便是天生五行道。枯木逢春看似是逆天轉運,實則不過隻是五行搬轉。”

“既仍是五行,便脫不出天地去。”

朱韶凝視著霧裡影影綽綽的知非否,手中紅珠越發紅豔,他問:“不哭閻王如此聰慧,可知五行修至極限是何?”

霧裡似乎有人答:“自然是逆天轉運,枯木逢春。”

朱韶微微笑了笑,他抬起了手,紅珠在他指尖——朱韶道:“不,是似幻還真。”

風中霧停了。

忽然間,這霧中汽一夕蒸騰化無,隻有風為刀刃,齊齊皆向霧後指扇的不哭閻王劃去!風刃似刀,知非否倒也曉得厲害,他折扇一張,便又是一道迷霧遮掩視線,有風過著迷霧,擦過了他的臉頰流下一道血痕。他伸手將血漬抹了,笑了聲:“似幻還真嗎?”

“隻是不知這真的是霧,還是風?”

隨他話音剛落,朱韶轉瞬再攻。

五行於他手,便像是小兒擺弄玩具,知非否連退數米,方才避開了滿地藤蔓與傾山而來之水,他的眼裡顯然也有了怒意,臉上雖還帶著笑,手裡的動作卻不再客氣了。

他折扇一揚,先是數道氣勁自發,逼得朱韶推開,緊接著枯木逢春術借由朱韶先前拔地而起的諸多藤蔓樹木施展,轉瞬間便將朱韶困在了方寸之內。

“妖主說似幻還真,隻是不知你如今站著的,處著的,是真春還是幻冬?”

朱韶一抬頭,他看見的竟然不是遮住了太陽,攔著他的藤蔓。

而是東境裡總是亮得刺目的太陽,還有乾淨地不染星點塵埃的東境王宮裡,屬於東境王妃的玉宮台階。

他下意識回頭,便看見盛裝的東境王妃慵懶的倚在美人榻上,瞧著他玩鬨惹了一身灰塵,笑著朝他招手,溫柔喚著:“阿韶來母親這裡,讓母親給你擦擦臉上的灰。”

那是朱韶熟悉的東境王妃。

是在無比殘忍地告知他身世前,將他尚且當作親兒,當作至寶的東境王妃。

她麵上的神色溫柔極了,瞧不出半點日後瘋魔的模樣。身邊侍女不知同她說了句什麼,將她逗得發了笑。她的手指抵在眉眼下,彎著唇好似新月般動人。

朱韶看著她,瞧著她見自己不動略困惑的看來,甚至起了身,眼中露出了些許擔憂,向他緩步走來:“阿韶你怎麼了,是摔著了嗎?”

朱韶一動不動。

藤蔓外,知非否收了扇,他歎道:“妖主既然知道和我比試,便不能聽我說話,又緣何聽了我說那麼多呢?”

他敲著手,卻也不提自己在遇見朱韶時便已下了引,隻是看向另一旁的雁摩。對他道:“這位玉凰山的將軍,你可要去一並陪你的主子?”

雁摩正與知非否控製的藤蔓搏鬥,他試圖用火燒卻這些藤蔓。可這些藤蔓浴火則散像是假的一樣,但若是真把它們當做假的,它們卻又會在碰上你的那一刻變成真正能夠殺人的絞殺藤。

雁摩抽不出手來,知非否不得不遺憾道:“可惜了,我本以為能將我拖住的更久一點,如今這般,不是逼著要讓我去幫司幽府君對付一劍江寒?”

“我可不想——”

知非否話音未落,他眼中眸光猛然一利,手中銀扇一開,連出三式,更是將數十藤蔓齊齊喚來自己身前,將自己包成了繭子!原本同藤蔓搏鬥的雁摩突然不見了阻礙,正不明所以,一抬頭便看見被樹木藤蔓原本困住的朱韶,從樹木的枝椏裡伸出了一根手指。

那根手指上凝著微弱的紅芒,隨著主人的輕微一動——滿道的霧氣,滿道的山石樹木,都在一瞬間散了個乾淨!

朱韶道:“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