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關注著李建成之後的舉動, 他也沒有辜負大家的期望，在之後半個月，李建成接連請辭, 都被李淵以各種理由拒絕安撫, 直到第四次才終於同意了。
很快詔書下達，廢去李建成的太子之位, 改封端王。
端者, 正也。
李淵是想告訴天下人, 李建成是個品行端正的君子，被廢隻是為了江山社稷考慮，並不是他本人有問題。
李世民也沒反對，沒有競爭的時候，他還是很願意給李建成尊重和體麵的。
況且李世民了解李建成，一個端王封號就等於給他架上一層枷鎖，日後必定不會輕易行不妥之事, 免得被旁人議論，說他配不上這個封號。
一個封號換少些麻煩，是個很劃算的買賣。
這個消息很快傳遍朝野, 大家替李世民高興之餘，對李建成的評價也好了不少。
雖然能力比不上秦王，但是很有自知之明，這次激流勇退也算有魄力。
李建成聽到這些評價後苦笑，他做太子的時候沒被多少人誇過, 沒想到現在不做太子了，要把位置讓給李世民了，大家倒來誇他了（雖然這誇也有點紮心）。
好在李建成被紮習慣了，並不覺得疼。
他問李承道：“你的東西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李承道問李建成, “父親，我們要搬出宮嗎？”
“是，我已經不是太子，不能再住在這裡，也不能住在皇城。”李建成道，“阿翁給我們的王府在入苑坊，那裡緊鄰東城牆和北城牆，是個極為僻靜的地方，到時候沒人打擾，你就可以每天安心讀書了。”
李承道抿抿唇：“那我以後還能見阿翁嗎？”
李建成一愣。
按照他的想法，當然是少與外人接觸，就連李淵也要少見為好。但對李承道說這些，似乎有些殘忍了。
他笑笑：“自然可以，你還是阿翁的孫兒，他召見你的時候，你就可以進宮見他了。”
李承道鬆了口氣，李淵經常召見他，不用擔心見不到了。臉上也浮出幾分笑意。
李建成心內微歎，隻怕李承道要失望了，縱然李淵再喜歡這個孫兒，以後也不會常常召見他了。
不是冷情，而是為了李建成和李承道好，當然也是為了李世民好。
他摸摸兒子的頭：“你會怪阿耶嗎？”
“為什麼要怪？”李承道不明白。
李建成歎氣：“阿耶辭去太子之位，你也不是太子的嫡長子了，以後的日子肯定不如從前好過。”
也沒有什麼前程可言，彆說當太子、當皇帝，就連李承道想當官都很難。李建成並不後悔自己的決定，但也難免覺得愧對兒子。
李承道搖搖頭：“我不怪父親。”
實際上他是暗自鬆了口氣的。
當太子的嫡長子壓力太大了，李承道生怕辜負彆人的期望，時時刻刻都繃著一口氣。
他努力讀書、讓自己的言行舉止合乎規範，都是為了當一個合格的太子嫡長子。即便如此，他還是比不過堂弟。尤其吐血生病之後，李承道常常覺得壓力大的喘不過氣。
現在李建成不當太子了，李承道或許不是特彆明白意味著什麼，但他切切實實感到輕鬆。
李建成笑著點頭：“以後我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李建成搬家的時候，李世民帶著李承乾來幫忙。
李承乾很長時間沒見過太子和李承道了，乖巧地站在李世民腿邊看他們，暗中打量.jpg。
李承道主動和他打招呼：“大堂弟！”
“二哥哥！”李承乾立刻回應，好奇地看著他，“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李承道茫然：“不一樣嗎？”
李承乾表情嚴肅地點頭：“你以前就不會做出這種表情，也不會這樣說話。”
以前的李承道聽到李承乾的話，大約會板著臉說人都是會變的，或者讓他不要關注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簡直比孔先生還孔先生。
（遠在農莊的孔穎達：“……”）
李承乾很高興看到李承道的變化，並且熱情地發出邀請：“我們一起去看螞蟻吧？”
李承道：“……”這個堂弟到底有多喜歡看螞蟻啊？
李承乾其實也不是那麼喜歡看螞蟻，但誰讓當初他邀請李承道一起看螞蟻被拒絕了呢，就有了這樣一種莫名其妙的意識，好像和李承道一起看過螞蟻才能算好朋友。
李承道思慮再三，還是和李承乾一起去了。在園子裡找了半天才找到一窩螞蟻，興致勃勃（僅限李承乾）看了起來。
李承道看了一會兒就不看了，要去幫忙拿東西。
李承乾：“咦？不是說有人乾活，我們隻要做做樣子就行嗎？”
不遠處的李建成和李世民：“……”
李世民輕咳一聲，略微有些尷尬：“哈哈，不知道他跟誰學的。”
李建成點頭，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李世民衝李承乾和李承道招手：“彆玩兒了，你大伯母給你們準備了點心和茶水。”
李承乾來的時候吃得很飽，現在一點也不餓，但他是懂禮貌的小朋友，太子妃……現在應該叫端王妃了，既然給他們準備了點心，多少要嘗一嘗。
李承乾和李承道噔噔噔跑過去：“是什麼好吃的吖？”
總管太監笑嗬嗬道：“王妃知道大郎君要來，特意給您準備的，不知合不合您的脾胃。”
李承乾定睛一看，點心有好幾樣，其中有一半是他愛吃的，水也是他最喜歡的蜜水。
李承乾撓撓頭，小聲問李承道：“你阿娘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
李承道：“母親以前對你不好嗎？”
“不好，她以前都不許我找你玩的！”李承乾晃晃小腳丫，“我很聰明噠，能看出她不喜歡我。”
眾人：“……”
李承道根本不知道李承乾來找他玩過，心裡就有了計較，有點不太高興。
承乾是來找他的，母親怎麼能無禮地打發人走，事後還不告訴他呢？
就連太子也皺了皺眉。
太監總管擦擦冒出來的冷汗，努力替端王妃解釋：“那時候二郎君重病，王妃心緒不佳，所以……”
他說不下去了，主要端王妃那時候確實很過分，而李承乾又很聰明，不是好糊弄的。現在端王妃想求和都沒那麼容易。
李建成站起來道：“承乾，這事是你大伯母的不是，大伯替她向你賠禮。”
李承乾跳下椅子回禮，大方地說：“好吧，那我就不生大伯母的氣了，是看在大伯和二哥哥的份上哦。而且隻有這一次，如果還有下次，我會很生氣很生氣的！”
他板著臉做出超凶的樣子，惹得李建成失笑：“好，我會告訴她的。”
太監總管也鬆了口氣，這下能給王妃交差了。
其實不用李承乾說，端王妃也不會再招惹他了，從前她在高位，李承乾隻是親王之子，又是晚輩，態度自然可以隨意些。可如今地位顛倒，她哪還敢把氣撒到李承乾身上？
李承乾和李承道吃了點點心，見宮人忙著收拾東西抬進抬出，興致勃勃跑去幫忙，兩個小家夥合力抬一個小箱子，倒也沒有幫倒忙。
李世民問李建成：“大哥之後有什麼打算？”
“沒什麼打算。”李建成溫和一笑，“太醫說我的身體需要一直養著，也不宜勞心費神，日後大約隻能留在府中逍遙度日，吃朝廷的白飯了。我打算養上兩畝花，一直喜歡牡丹，卻沒有功夫精心照料，旁人養出來的總沒有那個味道。”
李世民哈哈一笑：“我那有幾盆名品牡丹，到時候給大哥送去。”
“那就偏了二弟的好東西了。”李建成也不推辭。
李世民微笑，隻要李建成能安生待在府裡，幾盆牡丹不算什麼。
李建成如此配合，李世民也願意投桃報李，看向哼哧哼哧一起搬箱子的兩個孩子，說：“承道一個人讀書不免寂寞，如果大哥不嫌棄，就讓他來與承乾一起讀書吧。”
其實李承道哪裡會一個人讀書？且不說他有弟弟，即便沒有，也還有伴讀呢。
但李世民說這句話，本來就不是單純地讓李承道和李承乾一起讀書，而是表示願意給李承道一個機會，如果他能抓住，以後說不定還有受重用的可能。
“二弟……”李建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他本來以為李承道這輩子也就那樣了，小時候留在府裡讀書，長大了閒雲野鶴，或許李世民為堵悠悠眾口，會給他一個閒散差事，如此草草一生罷了。
沒想到李世民居然如此大度，不僅願意給李承道機會，還把他放到李承乾身邊。
李承乾是神仙轉世，李承道跟著他，以後的機會不會少，這無疑是一條坦途。但對李世民和李承乾就沒什麼好處了，萬一李建成還有彆的心思，李承道的存在就很危險。
“我相信大哥。”李世民含笑道，“況且承道是難得的人才，浪費就可惜了。”
李建成歎了一聲：“我不如你。”
如果當初他也能包容一些對李世民，而不是感到威脅處處打壓，或許結果不會是今天這樣。
*
雖然說好了讓李承道和李承乾一起讀書，但是最近事情比較多，眾人的目光也都在他們身上，李建成的意思是，等過段時間再讓李承道去秦王府。
李世民並不在乎外人目光，但李建成這麼提議了，他也沒有反駁，幫他們搬家到端王府，就回自己府上去了。
廢太子的事辦完，接下來隻要詔封李世民為太子，此事就算塵埃落定了。朝野上下都拭目以待，宮裡卻遲遲沒有旨意。叫大家都鬨不懂了。
聖上這是鬨哪樣呢？
“沒什麼，阿耶鬨鬨脾氣罷了。”李世民很淡定，知道李淵肯定是猜到李元吉造反之事與他有關了，所以心裡不太自在，“不用管，鬨幾天也就好了。”
這事李世民有經驗，實在不行就哄一哄，他也算得心應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