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晚,顧明淵坐在書房內等到上夜,都不見沈清煙過來,慶俞還特地進來問,“小公爺,要小的去學堂請沈六公子嗎?”
顧明淵想到了白日裡,她臉上泣出來的淚,她是顫著唇的,明明可以大聲質問他,為什麼要扔掉碗,但她就像啞巴般跑走了。
真傷心了。
所以不願意再來尋他。
“不用,”顧明淵起身吹滅蠟燭,慢慢回屋去了。
沒了顧明淵指導功課,沈清煙又打回原形,整日裡懶散頹唐,上交功課被周塾師罵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刪刪改改再交份更讓他生氣的功課,倒像個小無賴,周塾師氣極了卻拿她沒辦法,私下裡去找了顧明淵,顧明淵也隻讓他多加管教,再沒彆的話。
周塾師便隻得自己下功夫輔導她功課,一老一少隻要坐一起就沒得消停的,常常在周塾師的小樓裡聽到周塾師怒氣衝衝的吼聲。
學堂的日子過得快,一轉眼便到了月末,伯爵府來接人,回到家中後,沈清煙先去探望了柳姨娘,這回她再看柳姨娘,柳姨娘已經在床上起不來了,半昏半睡的,腹部鼓起,身形臃腫,但是她的臉蠟黃,整個人的氣血都像被什麼吸儘。
沈清煙喊了她好幾聲姨娘,她才慢慢醒轉,隻是兩人尚且說不到半句話,那水珠將守在門邊的雪生一把推開,橫她一眼,進屋裡妖妖嬈嬈的把沈清煙請出去。
“柳姨娘現下身子重,六少爺可不能打攪她休養,前邊兒老爺派人來叫您,彆耽擱了。”
沈清煙不放心道,“姨娘都那般模樣了,不請個大夫瞧瞧嗎?”
水珠捏著帕子嬌笑,“六少爺到底是男人,哪裡懂女人懷孕的苦,等小少爺出生了,柳姨娘就能恢複如初,現下就是大夫來了,也不敢給她用藥。”
沈清煙將信將疑,轉身離開了院子,去找沈宿。
沈宿住在漆梧閣,沈清煙進去就見沈宿在挑禮單備禮。
沈清煙瞧他臉色好,便支吾著道,“父親,您給我姨娘找個大夫看看吧,她瞧著很不好。”
沈宿眉頭一皺,沒當回事,問起彆的,“你跟在小公爺後頭有幾個月了,小公爺有哪些喜好你該是知道的吧?”
沈清煙看著他漠不關心的神態,骨髓裡生涼,“姨娘懷著父親的孩子……”
沈宿立時拍了下桌子,橫眉豎眼道,“哪個女人不生孩子?你個沒用的東西,整日姨娘姨娘,你在學堂、小公爺跟前就學的這個?少給我丟臉!”
沈清煙焦急道,“兒子隻是擔心姨娘,您知會一聲,兒子叫雪生去請府醫,絕不敢耽擱您的事兒。”
沈宿斥她,“我之前就說,你在外讀書,切不可惦記家裡,有我在家中,你姨娘能出什麼事兒?你要是在讀書上有這份心,早就有功名在身了。”
他抖了抖那份禮單,頗恨鐵不成鋼道,“我若不是為著你,我用得著給小公爺送禮?”
沈清煙緊攥著手指,身體顫抖,“……您為的是您自個兒!”
沈宿叫她這一反駁,噎了半晌,陡然回神後,黑著臉從座上起來,原是想伸腳踹她,但終歸是疼在手心裡長大的,愣是忍住了,喝道,“你這個畜牲!給我跪下來!”
沈清煙濕著眼跪到地上,她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她心裡隻想讓父親同意給姨娘看大夫,連忙向他乞求道,“父親,兒子錯了,您彆生氣,我知道父親是為兒子著想,隻是兒子不放心姨娘,明年兒子就要下考場了,近來學習緊張,顧不得家裡,隻求父親給兒子一個安心,讓姨娘看看大夫吧……”
她說來說去都是柳姨娘,把沈宿臉都氣青了,“混賬東西!你若真有心學習,你還能記掛著你姨娘?我看你在學堂裡也是這般敷衍先生,我隻問你!你回家中,小公爺給你布下的功課你可做完了?”
小公爺、小公爺!
沈清煙這時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驟然嚎了出來,“兒子已經開罪了小公爺,他不會再教兒子,您也彆送禮了!以後不用想著走他的門路!”
沈宿兩眼一黑,差點氣撅了過去,立刻叫人提來竹板,當先打了她二十下,眼見她咬緊唇都不哭一下,更是氣道,“原來我送你進那族塾,倒讓你得了自由,儘會頂撞你的父親了。”
他朝外道,“把煙哥兒身邊伺候的那個書僮給我打出去!”
沈清煙這下怕了,忙拽住沈宿的衣擺,哭著道,“父親,兒子錯了,您彆趕走雪生……”
沈宿冷哼道,“定是這狗奴才在背後攛掇著你不安分,向前是看在他隨你長大,我才允了他進府,到底不是正經家生奴才,趁早轟出去才是正道!”
沈清煙身上一軟,直接癱坐在地上,淚流滿麵。
雪生就這麼被趕出了永康伯府,沈宿很快挑了個忠厚沉悶的書僮,名兒叫旺泉,讓其盯著沈清煙,並且勒令沈清煙去給顧明淵賠不是。
至當晚,沈清煙入了靜水居,她不是一人來的,身後旺泉拎著好幾個禮盒。
沈清煙立在顧明淵身前,就要往地上跪,被慶俞止住了,她神色麻木,半俯身恭敬道,“學生前日不知輕重,冒犯了先生,還請先生原諒學生的無禮,學生往後定敬先生如生身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