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淵朝她伸開手掌,他的手掌寬大,握住她時會讓她生出安心可靠,她倚仗他慣了,根本不知道拒絕他。
所以當下她問出這句話後,看到那隻朝她展開的手掌,還是猶豫了片刻,將自己的手遞上去,被他握著稍微用力,她便坐到他一條腿上,他一隻手環著她的腰,指腹抹去她嘴邊的油漬,認真看著她道,“我從沒當你是外室。”
沈清煙掩下睫,嗯一聲。
顧明淵頓過,說道,“我母親替我訂的親事,我並未同意,你隻需信我,不必聽彆人的話。”
沈清煙低低的應著好,心裡沉浮不定,她已靜不下心,縱使顧明淵說的再好聽,她都無法定心,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她跟顧明淵之間天差地彆,她從前尚且是永康伯府庶子都覺得矮他許多,如今她對外甚至是死人,就是活著,她也是野種,英國公府那樣的門第怎麼可能會接納她,就是顧明淵想娶她,傅氏也不會同意的。
傅氏可以替顧明淵訂親。
傅氏也可以替顧明淵把劉二姑娘這個兒媳婦娶進門。
顧明淵的不同意不一定重要。
或許他這話隻是用來哄她的,若不同意又豈會跟劉二姑娘訂親呢?
可她是傻的,她總想再信一次。
於是這晚的中秋,她還是粉飾太平的跟他過下去,夜間時還如平素般睡在他懷裡,但她睡的不安穩,總做著可怕的夢,夢裡顧明淵背對著她越走越遠,她怎麼喊他都不應,她眼睜睜的看著他跟彆的姑娘手攙著手遠去。
她喊了許多聲表兄,喊到後麵聲嘶力竭。
就被顧明淵搖醒了。
她醒來才感覺臉上濕了,他摸著她的臉,輕聲說是噩夢,彆怕。
沈清煙便翻了個身,也說是噩夢,閉著眼想再睡著,卻睡不著了,身後的人伸胳膊把她抱回懷抱,她在黑暗裡張著眼,一夜到天明。
從這日後,沈清煙便不喜歡雪茗呆在跟前了,雪茗想陪她玩兒都被她趕到一邊去,她很明顯的跟雪茗疏遠了,最長跟之前那個在荀琮麵前護著她的小丫鬟點翠玩耍,點翠是活潑性子,會跟她說左鄰右舍的趣事,也會帶她玩一些她們丫頭玩的樂子,這在以前她是萬萬不敢跟沈清煙玩這些的,但是接觸下來後,才感覺沈清煙是個極隨和親善的主子,沈清煙聽她說那些趣事沒一點不耐煩,還會興致勃勃的催著她往下說,是以這兩人一時竟有種相見恨晚的架勢,雪茗自知她氣自己隱瞞她,心想著有小丫頭陪著人,隻要在這院裡,也不至於出什麼事兒,便隨她們玩去了。
這日沈清煙坐在秋千架上,看著點翠在廊上喂鳥,點翠倒好了鳥食,跑到她身邊給她推秋千,她坐在秋千架上晃蕩,飛的高點兒,竟可以看進她的小宅院裡,那裡頭好像住了人,屋門是開著的。
沈清煙便讓停下秋千,問點翠那小宅院是不是住人了。
點翠一張圓臉登時發紅,興高采烈的告訴她,“住進來一個極俊俏的書生,說是進京趕考來的,奴婢碰見過幾回,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舊的,看起來挺窮的。”
窮歸窮,再俊俏也不能住她的院子啊,那院子是顧明淵買下來給她的,房契還在她手裡呢,怎麼就被個不認識的書生住進去了。
沈清煙下了秋千,進屋裡戴好了麵紗,沒讓點翠跟著,她出門外頭有小廝,叫了兩個小廝給她壯膽,她把小宅院的門拍的砰砰響。
那門片刻從裡打開,站著一個書生打扮的青年,沈清煙認得他,一年前在江南,顧明淵挨了兩刀出逃江都,就是這青年救了他們,還把他們送去了菰城,就因為顧明淵送過他一塊豌豆黃,是個知恩圖報的好人。
沈清煙原本來興師問罪的,一見他竟不好意思趕人了。
那青年靜靜的站在門口凝視她,似有晃神,隨即溫笑道,“來找我的?”
沈清煙窘迫的搖頭,先前還理直氣壯,這會子胡亂找借口說走錯門了,快著步子跑回大宅院。
青年目視著她的背影,無端生出些許怔忡,最後再關上門。
沈清煙回去後,心下很納悶,顧明淵若真是想報恩,直接讓他進英國公府的族塾不好嗎,乾嘛讓人住在她的宅院裡,看他本來就落魄,衣食用度都要自己花錢,但她很快又想到,他是救顧明淵的人,本來顧明淵去江南就是偷著去的,後邊兒又被她給傳出去了,聖人還為這事兒罰了顧明淵,顧明淵讓他呆在這裡,怕也是不想讓他再跟人提起江南的事情,畢竟才過去不久,再提起來不定又生事端。
沈清煙便也當作不知道有這個人,顧明淵回來時也沒問過話。
這麼有一天,雪茗讓人去買了些花枝在院子裡栽,沈清煙蹲在牆角看她們種花,可那牆頭忽然掉下來一隻蹴鞠,沈清煙拿起來往上看,不見人,心想著定是那青年的。
她瞧丫鬟們都在忙著種花,便自己過去,門口守著小廝,也不會有什麼事兒。
可那門一開,她當先看到的竟是傅少安,傅少安瞧見她眼都直了,沈清煙看到傅少安直接把蹴鞠一扔轉頭就跑。
沈清煙回去又是覺著古怪,這傅少安怎也來了,還跑她的院子呆著,傅少安是顧明淵的表弟,他既然來京了,他不能住英國公府嗎?還跟那青年擠一屋。
想想前邊兒在杭州府,他把她畫到美人圖裡,她讓他剃掉,他嘴上答應了,結果還是沒做,還傳到了燕京這裡,要不是顧明淵壓下去的,她還有什麼好名聲?誠然現下她也沒有好名聲,那也不能讓傅少安這麼害她。
她越想越氣,她的小宅院就不給他住!讓他滾回英國公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