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6/1一更(1 / 2)

張黛出現的時機其實很微妙。

“你知道的,我的生日在正月初一,年三十的晚上,朱秀的父親在朱秀的奶奶家吃年夜飯,在桌上受了親戚的幾句嘲笑,回家就把脾氣發在了年幼的孩子身上,張黛蘇醒時,朱秀頭上都是血,她撞到茶幾的尖角,頭頂破了個洞,朱秀的父親卻隻怪她的血弄臟了家具……”

小小的朱秀躺在地上,迎來了鐘聲的敲響。

於是張黛在一片黑暗中醒來。

冷冰冰的房間裡,沒有一絲的人氣,衣著單薄的朱秀,就這麼頂著已經不再流血的傷口,躺在地上,臥室裡傳來男人震耳欲聾的呼嚕聲,比她大三歲的哥哥,早就拿著她的壓歲錢,不知道跑到了哪裡,張黛在衛生間破碎的鏡子裡看見了女孩的模樣。

七歲的女孩,瘦的皮包骨頭,眼睛凸起,頭發枯黃沒有營養,臉上還有乾涸的血跡。

她平靜地講述著朱秀的過去,聲音甚至帶著一分淡淡的笑意,好似與生俱來的溫柔,讓她說如此殘忍的事情時,都聽不出多少憤憤的情緒,如果是其他人這樣做,還可以嘲諷他冷血殘忍沒有同理心,如果這樣做的是本人呢?

趙熹微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隻手攥住了心臟。

她想說夠了,夠了,話到嘴邊,卻又張不開口。

情感上讓她不想聽下去,拒絕跟隨沈秀去回憶那段殘忍的過去。

理智上,卻又迫切地讓她想要知道,沈秀過去到底經曆了什麼。

她……她想要知道,到底有哪些人,曾經傷害過沈秀,傷害過她的所愛之人。

伴隨著沈秀的描述,趙熹微發現,自己好像進入到了一段畫麵之中。

和在夢中時進入沈秀記憶的畫麵有點相似,卻又有所不同,趙熹微清楚的記得,自己並未睡著,隻是聽著沈秀的聲音,目光放空地盯著湖麵,畫麵最先在湖麵呈現,再然後,不知怎的,就將她囊括了進去。

她來到了衛生間,見到了那個蘇醒的張黛。

年幼的女童個子並不如成年之後高挑,她穿著洗過很多次的衣服,雖然沒有補丁,但老舊和破損的痕跡其實相當明顯,而且能夠明顯看出衣服的不合身,褲子長了些,褲腳上的縫線不知道什麼時候崩了,於是變成了流蘇,一直蓋過腳背,拖到地上,染了一圈的泥土。

趙熹微與鏡中的那雙眼睛對視,她一瞬間明白,為什麼有人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

因為隔著那雙眼睛,她竟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位成年女性挺拔如青鬆的靈魂。

那是張黛,畫家張老先生的孫女,為了民族和國家犧牲在戰場上的女戰士。

伴隨著與張黛的對視,她發現眼前的場景再度切換。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那是女童的哭聲,擁擠的步行街上,人群很明顯地空出了一大塊地方。

腳步匆匆的人們,路過時雖未停下腳步,但都不約而同地看向空地中央。

那是一個暴怒的男人,和一個被他提在手上,落下一個又一個巴掌的女孩兒。

女孩像是被放在燒熱鐵板上的鵝,跳著腳試圖逃竄,然而細弱的胳膊卻被牢牢地掌控在男人有力的大手當中,隻能任由沉悶的巴掌一個接一個地落在身上,她哭得歇斯底裡,掙紮不休,然而這一切的反抗隻換來男人更加暴怒的擊打,“我讓你不學好,我讓你不學好,小小年紀就偷錢……”

“我沒有,是哥哥拿的——”女孩小聲地反駁,很快又在落下的巴掌聲中改口,“我錯了,我錯了。”

“還狡辯!我讓你狡辯,讓你狡辯——”

“你哥哥那麼多零花錢,他用得著偷嗎?他要什麼不知道讓家裡人給他買嗎?”

“偷東西,撒謊,哭,哭什麼哭,不準哭,把眼淚給我憋回去!”

有個善心人勸道:“算了,算了,孩子還小,好好說就是了,打這麼重乾嘛,那麼多人看著呢!”

“我就是要讓人看,要讓她知道羞恥,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就是個小偷,是個撒謊精!”

善心人自覺多嘴,歎口氣悄聲離開,不遠處,舔著冰糕的男孩,朝挨打的女孩投來得意洋洋的目光,好似在說,“瞧,我跟你說的,他們不會相信你吧?”

趙熹微在發抖,然而沈秀的聲音適時響起,像一盆冷水,衝回了她的理智。

“這是朱秀的回憶,是張黛正在看到的畫麵。”

趙熹微嗓音艱澀,“朱秀沒有偷錢,對吧。”

“唔……不,”沈秀給了她一個出人意外的答案,“她偷了。”

“朱義偉,我是說朱秀的父親,正是抓了個罪證確鑿,才把她打得那麼慘。”

“是學校裡要交錢,但是朱義偉不肯給她嗎?”

“不是……她偷錢就是嘴饞了,想買零食。”

“她還是個孩子,嘴饞也是正常的,如果大人願意給她一點零花錢,她也不至於去偷。”

“噗嗤。”聲音一直很平靜的沈秀終於忍不住笑了,她輕聲道,“沈太太,你好像很會為我開脫。”

“我不是,我隻是……”

沈秀沒聽她的解釋,卻也沒再逗她。

“偷錢的有兩個人。”沈秀的聲音帶了幾分譏諷,“隻是朱秀不知道的是,有的錢,哥哥偷得,她偷不得。”

趙熹微怔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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