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歸》全本免費閱讀
室外雨未停,奉行直穿庭院,任由風吹濕衣帶來寒氣籠罩全身。宮娥跟隨左右,緊握宮燈紙傘的雙手被細雨打出紅印。
自後門入殿,跨過門檻,是扇巨型山石屏風攔路。暗光切過屏風斜鋪在兩側,右側多拓出抹人影。奉行嗅著縷若隱若現旃檀香,踩著黑影繞進殿內。
“表哥怎麼深夜過來?急著聽我道謝?”奉行揚聲笑問,隨後音量稍低,支走隨行宮娥:“問問逃箏薑湯煮好沒。煮好了就給太子妃送去——她還在沐浴。”
宮娥退開,奉行定步堂前,回身麵向堂上。
殿內僅有的光源是屏風前的條案上燃著的兩盞燭火。
確實是趙結的做派,不喜光亮、不喜奢華、不喜熱鬨,到哪兒都灰撲撲、冷冰冰、靜悄悄。
燭光散向四方,在左被道身軀阻擋。
趙結靜坐堂上,舒眉垂目,指撚檀珠,昏黃的光為他鍍成半邊金身,一如古刹神台寶相莊嚴。是廟中十載修出的沉靜內斂,也是梵宮十載養出的雅正威儀。
太子修禪無人不知,可惜修行二十餘載,隻得威嚴,未見慈悲。是以沈宜芳怕他,東宮裡外宮人畏他,朝野上下官吏敬他。
“要是心急聽我道謝,”奉行如常笑語,“就彆死氣沉沉坐著,靠我近些,我悄悄說給你聽。”她在左首位落座,倚著扶手探身向前,笑意不減。
檀珠收起,趙結微睜雙眼,慢條斯理地說:“解夫人今日夜宿宮闈,深夜驚醒發現丈夫不知所蹤。此事按例應於晨起放鑰後報來,隻是解夫人憂心如焚,帶著侍女違禁叩開東宮宮門。我知茹悲與解夫人姊妹情深,特來相告。”
她與解桑,是繈褓中結下的金蘭情誼。
那年老師病逝,皇姨母南下,師兄丁憂。解桑知她心中苦悶,便常與她作伴,卻因來回車轎顛簸而動了胎氣。
她憂心如焚接解桑進宮調理,可生育於女子,原就是道鬼門關。縱使禦醫竭力儘能,生產那日仍然險象環生。最終雖然母女平安,但母體元氣大傷,將養半年才稍有好轉。而與解桑有偕老誓約的覃月恒,正是在此期間與沈宜芳苟且。
今日解桑定是憂心她醉酒鬱結才會匆忙進宮,仍是那始亂終棄的狗賊趁機偷情通奸,卻要解桑焦愁難安深夜犯禁。
奉行心中再無其他,立時起身問道:“綾姐姐現在在哪兒?”
趙結睨去,見她單薄衣衫儘濕,內裡肌膚若隱若現,便飛速挪開目光,冷靜回答:“東宮西苑,不著水。”
奉行得訊再不多說,轉身就走。
奔出瑤池數丈後,有宮娥內侍匆匆追來。內侍撐傘,宮娥捧衣,緊緊跟在她身後回話:“深夜雨寒,太子殿下命我等為歸殿下送衣執傘。”
濕衣貼身使四肢冰冷僵硬,她沒拒絕,抓起宮娥手中鬥篷披上,再接內侍手中紙傘,步速不減半分。
有鬥篷遮風,紙傘避雨,她行得更快些。宮娥內侍腳力遠不及她,被甩在身後。兩人稍作猶豫,由宮娥折返瑤池回話,內侍繼續追趕。
瑤池前殿,燈火飄搖。
堂上左位,趙結閉目靜坐,徐徐撚動掌中檀珠。
堂上右位,沈宜芳垂首含胸縮在座椅上,手裡捧盅熱氣騰騰的薑湯。她的衣發儘濕,水珠不斷淌落,在身下彙聚成灘,緩緩漫向前方。
宮娥赤珠對沈宜芳視而不見,向趙結叩首回話:“回稟殿下,歸娘子走得急,自行接了殿下送的傘和衣,正向不著水趕去。現有琥珀隨行左右。”
“知道了,下去吧。”趙結聽赤珠步音至門外,方又開口:“說吧,人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