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在外,也沒個長輩好教導她,沈蘊自覺應當肩負起身為大哥的責任。夜裡在驛館投宿後,他猶豫再三,還是敲響了芙蓉的房門。
來開門的是春燕,見是大少爺,她一下笑了起來,往裡頭喊:“姑娘,大少爺來找你了。”
芙蓉“噠噠噠”地跑出來,頭發已經散開了,衣裳也換了身家常的寬鬆衫子,把他請進門,“大哥找我什麼事?”
“咳咳。”沈蘊有些不自在,讓春燕出去守著,等房門再次“吱呀”一聲關上,他才整理好思路,語重心長地開口,給芙蓉強調了一番女孩兒名聲的重要性。
沉默。
令人尷尬的沉默。
芙蓉聽後,一言不發,沈蘊等了半天,都等不到她說話,有些坐不住了,尷尬地補充:“我不是責怪你……主要是出門在外,你也沒個長輩在身邊,我就多說兩句……”
“唉。”芙蓉似模似樣地歎了口氣,抬起頭,很無奈地說:“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跟普通女子是不一樣的。”
“……啊?”
她也是第一次直麵這個問題:“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然而,名聲,閨譽,那些都是用來束縛普通的閨閣女子。可是我呢?我讀書,習武,就是為了能夠跳出這個框架。這個世道對女子太不公平,我想要變強,過不一樣的人生。”
這下輪到沈蘊沉默。
他安靜了很久,低聲道:“我總覺得你還小,不懂事,原來是我錯了。”其實芙蓉所想,跟他也沒什麼不同,他當然能夠理解,那種想要跳出與生俱來的束縛,走上另一條路的渴望。
隻不過,他的夢想遙不可及,肩上的擔子重得幾乎要壓彎他的背,從小被灌輸的責任感也讓他無法心安理得地離開。可芙蓉不同——
“就像你說的,等你長大了,若沒有看得上的男子,那就嫁給大哥吧。”雖然這話的目的很單純,但還是說得沈蘊紅了臉,怕她誤會,連忙補充:“起碼嫁給我,家還是這個家,你想做什麼都可以,不會有人拿條條框框來約束你。”怎麼感覺補充後更奇怪了?他暗暗思忖著。
芙蓉卻很感動,紅了眼圈,撲進他懷裡,“大哥真好!”
第二天吃早飯時,雲天左看右看,總覺得這兄妹倆有點不對勁,但是哪裡不對,他又說不出來。隻好把這歸結於自己多心了。
抵達荊州後,一行人上了船。
小船芙蓉是乘過的,京裡不少人家引了活水到府中,有那財大氣粗的,就直接在家裡挖出一條小河來,芙蓉去彆人家做客的時候,坐過小舟。頭一回坐這種大船,感覺實在很新奇,她的精力就像用不完一樣,每天都是興致勃勃,站在甲板上背詩。
在隨行的不少護衛都暈船暈得昏天暗地時,她精神抖擻,臉色紅潤,站在船頭,吹著江風,忽然詩興大發,吟了一句:“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裡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儘,輕舟已過萬重山。萬重山!”
雲天和沈蘊:“……”
“千裡江山寒色遠,蘆花深處泊孤舟!”
“……”哪有蘆花,哪有孤舟?
“半輪月散千山影,一葉舟勝萬斛愁!”
“……”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陽。
“千江有水千江月,萬裡無雲萬裡天!”
“……”這句倒是很應景。
萬幸芙蓉的年紀還小,讀過的書不算多,沒過幾天,她會背的詩差不多的都用完了,搜腸刮肚也找不出幾句應景的,隻好望江興歎。那背著手踩在船頭的小模樣,實在可愛。
她生得一張這樣的臉,又遍身綾羅,一看便是富家千金。這大船上不止他們一行,還有些其他人,幾日下來,不免引起了旁人注意。
這天,芙蓉照例去甲板上望江興歎,春燕很貼心地給她辦了個小凳子來,又問她要不要打傘。芙蓉搖了搖頭,秋天的太陽,再烈也有限,曬得她渾身都暖洋洋的充滿了力量。
“小娘子有禮。”一道溫軟的女聲從身旁傳來,芙蓉轉頭,看見一位中年美婦人,身後也跟著個丫鬟,正笑容可掬地看著她。
芙蓉笑了笑,學江湖人雙手抱拳:“夫人有禮。”
婦人“噗嗤”一聲笑,看她的眼神愈發和善了,道:“一上船我便注意到小娘子了,隻是你身邊護衛甚多,不好貿然上前與你說話。我姓王,也是這船上的客人,不知小娘子叫什麼名字,今年歲數幾何?”
芙蓉天生的顏控,不拘男女,見這位王夫人生得溫柔美貌,語氣又格外綿軟,心裡也生不起警惕心,隻答道:“我叫芙蓉,今年九歲了。”
王夫人的丫鬟也是個有眼色的,很快便回房也拿了個小凳子來,擺在芙蓉身邊。王夫人款款而坐,同她閒聊,一大一小,兩位美人,竟然意外地投契,很快便熟悉了起來。
據王夫人自己所言,她家在湖州,夫家姓康,有一子,比芙蓉大四歲,今年十三了。此次出門正是隨丈夫外出探親,現下也是歸途。
芙蓉自己沒什麼可介紹的,隻說是京城人,跟大哥與叔叔一起去揚州。王夫人見她天真爛漫,又談吐有禮,心中猜測小姑娘約是出身不凡,隻不過大家萍水相逢,也沒什麼好刨根究底的,不過閒聊一番罷了。
直到王夫人的相公出來尋她,又正巧碰上來找芙蓉的雲天。
“雲大俠?”
雲天茫然:“你認識我?”
康廣陵抱拳,並不在意他不識得自己,很是高興地說:“在下神劍門康廣陵!久仰南俠大名,今日意外得見,實在是幸甚至哉!”
王夫人也站了起來,有些訝異:“原來閣下便是南俠?”又看了看芙蓉,見她儼然是個千金小姐模樣,不知怎麼會與南俠是叔侄關係?
芙蓉也有點驚訝:“神劍門?”好像在哪裡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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