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的火車速度真心不快, 和現代的慢車比，都遲緩了好些，晃蕩晃蕩的聲音更是讓人坐在車上耳朵根都不清淨, 更不用說靠在車廂壁上睡覺了，不是實在困得不行, 就是閉上了眼睛，那也隨時都可能驚醒。
可段德寶這次就奇了怪了, 他愣是一覺睡到了火車停站, 整整半個小時沒醒一下。以至於他醒來頭一眼看到的全是周圍同夥羨慕的小眼神。
“這是到哪兒了？”
“達拉特旗, 放心, 早著呢。你小子, 可真是能睡啊！上車就閉眼，停車就睜眼！中間都不帶喘氣的。”
“不喘氣人就該歇菜了，我瞅著德寶啊，你該不是暈火車吧？”
“也許吧，反正感覺車一動，就想睡覺。”
他原本是不暈火車的, 可這身子不是頭一次坐火車嗎，誰知道是不是有這毛病呢？所以段德寶直接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再有三個小時能到榆林不？”
“不晚點就能, 不過這個不好說的很，除了軍列，誰知道路上會出啥岔子啊。”
“有火車坐就是快啊！哪怕是出來算起呢, 這汽車、火車、到了榆林再轉汽車這麼折騰, 兩天的功夫也就能到家了，可比咱們去的路程足足少了三天。”
就這龜速還說快？段德寶下意識的就想挑眉，隻是表情還沒動起來呢，隔壁的同夥又開始戳他手臂說話了。
“對了, 我記得你帶了好幾十塊錢？”
這人也是第一次做火車吧！看把人給激動的，連財不露白都忘了，大庭廣眾之下明晃晃的說他帶錢，這不是給他招禍？看看，邊上的人都跟著皺眉頭了，可見這話說的有多不合時宜。
其實人家也不是那麼不靠譜的，雖然脫口而出的話引來了無數人側目，可他下一句話就又將這些隱藏危險給排除了。
“我聽說火車上可以不用票買茅台，買紅燒肉？你就是為了這特意準備的吧。”
你彆說，這年頭還真有不少人這麼乾！甚至有些個為了送禮什麼的，特意買張車票坐一程的。所以將段德寶這窮家富路習慣說成為了不要票的買酒，彆說是這人自己深信不疑，就是同車廂聽到的也跟著一臉的恍然。
可問題是段德寶需要？不，他不需要，副本倉庫什麼沒有？即使未必有茅台，可酒從來不缺，哪怕是要送禮，十年陳的花雕，五年的汾酒，不一樣聽拿得出手？
肉更是不稀罕，若非怕打眼，他想吃多少都有！還能為了這特意從車上買？
不過讓人這麼一說，他尷尬了啊！那是不買都不成了！不過……害我花錢，你也彆想跑！段德寶小心思一起，索性認了，不單是認了，還返將了一回。
“你不想？這樣的實惠，難得有一次，不好好的享受一下，豈不是虧得慌？”
這……那人尷尬了，他雖說和段德寶一樣，也是有工資的人，等級還不低，可家裡人口多，一個人的工資要養四個孩子，平日裡日子過得那是相當的緊湊。就差沒落個葛朗台的名兒了。如今讓他花錢……
“這車上買麵包饅頭也不要糧票，我買這個就成。”
許是段德寶的反應讓他意識到了自己嘴快，這人尷尬了起來，眼睛掃了掃邊上其他人，嗬嗬笑著開始說起了難處。
“咱們這樣的聽著好聽，工作不錯，工資不低，可咱們自己知道，和工人階級比起來，還是差了一截，人家那是月薪日記，隻要乾滿25.5天，剩下的多乾一天就多拿一天的錢，加個班都能多掙幾個。隻要勤快，日子必定寬鬆。可咱們呢？除非調整工資等級，不然這死工資你能拿到退休！你說，我家這麼多張嘴，不算計著能行？”
這話雖然是辯駁之詞，可你彆說還真是戳到了同行所有人的心理。可不就是這麼一個情況嘛。你說，這一趟草原省之行誰不知道艱苦？他們為啥願意來？不就是家裡困難，想掙幾個出差補貼嘛，哪怕是這食宿補貼裡每日多省出一兩毛呢，攢下來用到家裡，也能解決些不湊手的麻煩。比如孩子讀書的學費啥的。這時候小學的學費一學期也就1.5元！
“也就是你家吃飯的嘴少，才舍得花這個錢。咦，對了，我倒是沒問，你有不缺出差補貼的幾個錢，怎麼就跟著來了？”
問的全是隱私，這人好奇心咋就那麼大呢？怎麼就這麼喜歡往人家口袋裡問呢？偏偏這年頭隱私這個概念幾乎沒人有！他這一問，段德寶周圍立馬就集中了好奇的視線，這讓他真的很不習慣。
可不說？嗬嗬，事無不可對人言是這個時代很多人對光明正大這個詞最樸素的認知，隻要不涉及保密條例，人家問的那是相當坦然，你不說反倒是顯得有問題了。
“正好撞上了唄！領導問我能不能去，你說我能說不？咱好歹也是貧苦大眾出身，不過是出差走一遭，再苦再累也有數，有什麼不能的？”
這倒是，領導問了，那就是真怕苦也不能說怕，這沒得商量，除非你不想乾了！
“再說了，家裡人口少，那不代表花錢的地方少。我老家那房子是土胚茅草的，幾十年的老窩棚了，要不是剛休整了，夜裡睡覺都要張著一隻眼，生怕塌了。早就想重新推翻了重起個磚瓦的，可這……算計了半天，最起碼五百塊打底！你說我能不攢錢？家裡奶身子不好，看病要錢；大丫頭才會走路，媳婦又懷上了，都要補充營養，這一樣也要錢。你說，這不多想法子攢點能行？”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他這一說，邊上聽著的那是頻頻點頭，感同身受的很。不過若是這樣，你這出門帶這麼些錢……你買茅台那麼奢侈的東西就不怕花錢了？
“族裡的長輩知道我要坐火車出遠差，特意讓我幫著帶上兩瓶，這是全村給族裡年級最大，輩分最大的老人過壽用的壽禮，我能不帶？”
哦，不是自己要，是族裡給的壽禮啊！那沒問題了，雖然這時候從結婚到喪葬都提倡節儉，可再怎麼提倡儉省，敬老、孝道卻從沒被否定過。這是幾千年普世價值觀的沉澱，是文明習俗的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