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沒等高裕喊宋奕就早早地醒了。
他頂著一張寒如冰霜的臉出了門,倒是把高裕驚駭得不行。
下朝回來後,清暉堂裡依舊是空無一人,他趕到心湖,果然見水榭裡坐了一個湖綠色身影。
宋奕並未急著過去打擾計雲舒,而是長立在石橋上靜靜地注視著她的背影。
寒鴉拿著狐皮披風傾身朝她說了些什麼,她沒說話,隻一臉木然地任寒鴉幫她係上披風,整個人的周圍也縈繞著一股令他心慌的沉沉死氣。
宋奕忽而憶起了自己喬裝出宮去雅軒齋時,看見的那個鮮活亮眼又生機盎然的她。
輕羅小扇,顧盼生姿,晃得他移不開眼。
罷了,放她出去又如何,隻要自己在她身邊,還怕她一個弱女子跑了不成?
宋奕打定了主意,不再掙紮,走過了玉白的石橋,緩緩行至她身後。
“瞧什麼呢?這麼入迷?”
身前的人毫無波瀾,竟是連動也沒動一下。
宋奕暗自歎口氣,撩袍靠著她坐下,握住她冰涼的手,似低哄道:“明日重陽節,帶你去賞菊祈福,放紙鳶可好?”
說罷,他看見那人的側臉動了動,出口的話仍舊刻薄得讓他鬨心。
“那就多謝王爺大發慈悲,賞賜我這一回了。”
宋奕聽得心裡不是滋味,索性將她抱坐入懷,捏完她的手又去蹭她的臉,清冷的聲線染了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寵溺。
“好了好了,莫要再惱了。”
計雲舒抿唇,隻覺得有些好笑。
他難道認為,她這樣疏冷是因為被掐的事耍小性子生他氣?
隻怕是自欺欺人,不願承認真實原因罷。
宋奕掰過計雲舒的臉,在她唇邊淺啄了一口,正欲再深入些時,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傳來,壞了他的好事。
“妾身見過王爺。”
宋奕煩躁地側過頭看了一眼,見了來人,冷聲道:“你來這做什麼?”
莫名被宋奕嗬斥,芳蘇內心頓時有些委屈與酸澀。
她隱晦地掃了眼他懷裡那張淡然的側臉,強壓下那些嫉妒的情緒,揚起一個嬌豔明麗的笑臉。
“王爺恕罪,妾身是聽丫頭說,雲妹妹一人在心湖水榭,怕她無聊,妾身便來陪她解解悶兒。”
聞言,宋奕似譏笑般扯了扯唇角,將芳蘇那點小心思看了個一清二楚,出口的話仍舊客套疏離。
“側妃有心了,不過我們準備走了,你自便罷。”
說罷,他帶著計雲舒離開了水榭,徒留芳蘇一臉哀怨地站在原地。
“側妃莫傷心,起碼咱們同王爺說了句話不是?”
一旁的萍兒耐心安慰著芳蘇,要知道,從前便是連見王爺一麵也不容易,更彆提說話了。
然而芳蘇的心緒卻並未因萍兒的話而好轉起來。
她連同王爺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是沾了那女子的光,叫她如何能笑得出來?
***
九九重陽日,菊香飄滿城。
寬闊的街道上車馬如龍,道路兩側商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煙火盈盈,似乎比上次出門時更加熱鬨些。
計雲舒好奇地掀開窗牖朝外看,隻見路邊嬉鬨的孩童頭上無一例外都帶著菊花,連路邊酒樓的招牌都特意換成了菊花酒,難怪香味這般濃重。
她信手放下簾子,不自覺打了個噴嚏,想來是被那香氣熏的。
“可是著涼了?”
宋奕放下手中書卷,將她身上的披風係得緊了些。
計雲舒搖了搖頭,反問道:“去何處祈福?”
宋奕唇角揚起一個隱晦的弧度,道:“瑤林寺。”
京城有兩大寺廟,一座是道蓮寺,另一座便是瑤林寺。
計雲舒沒機會接觸外界,自然不知曉道蓮寺保平安和致學,而瑤林寺則保姻緣和求子。
馬車行至瑤林山腳下,宋奕帶著計雲舒下了車。
在瞧見那高陡冗長的石階時,計雲舒的腿肚子顫了一下。
是的,瑤林寺建在山頂上。
她不自覺咽了咽口水,驚惑問道:“沒有其他寺廟了麼?”
自然是有的,隻不過靈驗的隻有瑤林寺一座而已,宋奕如何願意換?
“沒了,隻這一座。”
宋奕麵不改色地扯謊,朝她伸出了手:“來罷,祈福自然是心誠則靈,若不一步步走上去,天神菩薩如何知曉你的誠意?”
他這後半句話倒是發自內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