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樂添:“說得容易,你倒是出手啊。”
“那要你長腦子有什麼用?”徐停鳳說,“白出去了三年時間,回來還是這麼毛躁。舒家公子的事情,幕後是誰人主使,還沒查出來苗頭嗎。”
三年前,他派遣薛樂添去寶江坊,收攏楚貴人家中乾淨的賺錢路線,其中有一條就是從寶江往京城運輸貢品的航線。
花了不少功夫,他們才成功加入到這個差事中。
薛樂添帶了很多南方特有的東西回到北方來賣,放在書鋪售賣的南方文人士子集冊就是。
他第一次跟隊,從南方寶江往京城運輸河鮮,回來就趕上了侍郎之子死於非命這件事。
薛樂添:“我運人的時候,檢查過舒家公子身上的致命傷。什麼武器看不出來,但是傷口很奇特,不像京城這邊的常用刀劍,倒像是南邊的手段。”
他壓低了聲音:“但是咱們還查嗎?有能力的,不就是二皇子和三皇子?”
徐停鳳思忖:“連你都這樣想……九成九的人基本都會這樣想。我總覺得哪裡不太對,你還是順著查一下吧,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
“行吧,”薛樂添,“聽你的。欸?你在宮裡安插了暗子啊,這麼看重,都把聯絡的玉佩給了他。”
徐停鳳笑了笑:“大伯走之前推薦的,我觀察了兩年,人還不錯。”
薛樂添:“他知道你的身份?”
徐停鳳:“不知道,但是大概能猜到,我是大伯安排的人。”
彆的他沒有多說,伸手敲了下薛樂添的腦袋,“書鋪的事,其實滄文書坊近乎壟斷式的搶走客人,已經得罪了不少人,我們要做的就隻是推波助瀾而已。”
他手勁大得很,薛樂添捂著腦門:“徐停鳳!”-
京城的紙張開始漲價了。
連帶著書冊的價格都開始往上漲。
印書花費的價錢蹭蹭往上漲,而且原本夏赴陽找的那一批畫小人像的畫師,竟也開始往上漲錢。
放在平時時間寬裕的時候,他自然可以找價格低的,但是現在,第一,顧客們都已經習慣了原來畫師的畫風,若有差異定然會心中不愉。
第二,時間上來不及,現在預定的書都已經拍了很多號,哪裡有時間再去換彆的。
為了不虧錢,書坊裡的書就跟著開始漲價,畢竟大家都在漲,誰也不能說什麼。
結果,漲價的當天下午,就有顧客來鬨,指著掌櫃的鼻子罵:
“哪有你們家這樣做生意的?買的人多了就開始漲價,老子好不容易攢夠了錢來買,差了這五文錢你給老子墊上嗎?啊?”
掌櫃的慌忙解釋:“彆家書鋪也在漲啊。”
顧客又罵道:“人家是在漲,但是有打折的折扣啊!打完折價格還是跟以前一樣,沒什麼變化!隻有你們家漲的這麼多。”
“我呸,奸商,老子不買了,誰賣誰是冤大頭。”
一番指責的言論義憤填膺,倒是煽動了不少顧客。
對啊,憑什麼就你們家漲價?又過了一天, 街上開始出現售賣盜版的小販。
夏赴陽的滄文書坊,生意一落千丈-
“嗚嗚嗚,才賺了沒兩天錢,就開始賠了。”
夏赴陽翻了持劍侯府的牆,熟練的溜進曲渡邊的小院,一見麵就開始假嚎。
曲渡邊用竹扇扇風,躺在搖椅上,手邊放著外婆給做的冰酥酪。
“小夏啊,怎麼總是不走正門,來這裡也有你的一碗,”烏思挽笑嗬嗬的,給夏赴陽也準備了一份。
夏赴陽:“謝謝外婆!”
曲渡邊一腳踹過去:“是我外婆。”
夏赴陽呼嚕呼嚕喝了好幾口,冰爽的感覺直衝天靈蓋,“哎呀都一樣。”
曲渡邊又是羨慕又是嫉妒,他的冰酥酪隻有一點點涼,外婆從來不給他多放碎冰。
烏思挽笑道:“那你跟小乖一塊玩會兒吧,晚上留下吃飯。”
夏赴陽:“嗯嗯,好。”
他這副模樣讓人沒眼看,曲渡邊用扇子蓋住臉,眼不見心不煩,過了會說:“既然京城的紙張都漲價了,怎麼其他書鋪還會打折呢,他們不會虧本嗎。”
夏赴陽沉思:“不知道虧不虧,虧多少,但是我們肯定是虧的。我覺得這就是一場針對。”
行,這孩子反應還不算太慢。
同行競爭,君子一點的,就是我出更好的精品出來跟你打擂台,小人一點的,就是往對家身上潑臟水。
而他們現在遇見的,可以煽動京城紙張漲價,控製書鋪紙張書籍的價格的這種情況。
要不然就是有大人物在背後,要不然就是其餘書鋪老板聯合起來了,看不順眼他們劫走客人,要給個教訓。
現在最重要的是找找他們這邊的盟友,曲渡邊思索:“那還有哪家書坊也提高了價格,但沒打折的?”
夏赴陽想了想,“隻有一家小書坊,那家好像存在了挺多年了。”
曲渡邊伸了個懶腰,偷偷瞥了眼夏赴陽放在桌子上的超級加冰版冰酥酪,趁著他不注意,快速撈起一個冰塊塞嘴裡。
“走走走,我們去那家被牽連的小倒黴蛋書坊看看去。”
夏赴陽拍桌而起:“好啊!我要告訴外婆你偷吃!”
曲渡邊捂住耳朵飛奔-
小倒黴蛋書坊,叫念安書坊。
外麵看著破舊,其實裡麵挺寬敞。
起碼比夏赴陽的那間大了一圈。
此時書坊裡麵冷冷清清,沒什麼人,掌櫃的愁容滿麵的撥弄算盤。
曲渡邊跟葉小遠,都帶著鬥笠進來。
夏赴陽走到掌櫃的麵前,敲敲桌子,“不知道可不可以請你們東家見上一麵?”
掌櫃的上下打量他一眼,隨口道:“東家不在。”
夏赴陽瞥了眼書坊裡麵隱秘的隔間。
“外麵停了輛馬車,你店中又沒有客人,除了來視察的東家,還能有誰?念安書坊受到衝擊,裡屋那位東家,您想必是坐不住了吧。”
掌櫃的:“你這人怎麼回事,說是沒有就是沒有,不買書就趕緊走。”裡麵隔間傳來一聲笑,聽起來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嗓音清越:“有意思,老李,讓人進來吧。”
掌櫃的換了副麵孔,“諸位請。”
曲渡邊三人進了隔間。
隔間裡麵也頗為簡陋,但是收拾的非常乾淨。
格局、布置,都有道家隨心之意。
念安書坊的東家,正端坐在窗前,他看起來竟跟夏赴陽差不多的年紀,最多十二三歲,一身書生打扮,身上穿著的衣服也都是價格便宜成衣,有些不太合身。
“在下奚子行,念安書坊的東家。”
曲渡邊感慨,雖然知道在古代人平均壽命四五十的情況下,十一二歲已然不小,但他還是挺不適應。
很想把他們全都趕去讀小學讀初中。
夏赴陽開門見山:“我是滄文書坊的少東家,書坊是替家母打理的。此次前來,有事相商。”
奚子行:“坐。”
他對麵隻有一張椅子,夏赴陽左右一看,先把曲渡邊拎了上去,自己從旁邊重新搬了個凳子來。
奚子行眉梢一動,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對麵帶著鬥笠的小孩身上,原來主導者不是夏赴陽,而是這個小豆丁。
……或許是侏儒也說不準。
畢竟他可沒見過哪家小孩能坐在桌上談生意的。
他存了試探的心,把桌上的點心往前一推,笑道:“可以稍微用一些,自己家中做的。”
曲渡邊伸手,捏了一塊吃,“謝謝。”
軟稚的嗓音傳入耳中,奚子行微微驚訝,還真是個小孩子。
他暗暗觀察曲渡邊,曲渡邊也暗暗觀察他。
在奚子行自我介紹的時候,模擬器就彈出了提示:
【人物:奚子行
好感度:0】
曲渡邊把點心盤子推回給他:“確實很好吃,謝謝這位哥哥。”
剛坐下的夏赴陽:“?”
他不敢置信:“你叫他什麼?”
曲渡邊:“這是禮貌用語。”
夏赴陽不停,委屈:“你都沒叫過我!”他撇過頭,看著旁邊模樣清秀、書生打扮的奚子行,忽然就看不順眼起來。
奚子行把他倆的互動收入眼中,“二位是親兄弟?”
夏赴陽含糊道:“也算吧。”
曲渡邊:“今天是來說紙價問題的。奚公子,我跟兄長調查了一下,發現隻有我們兩家漲價後沒有打折,客人流失,這定然是有人針對。”
奚子行笑笑:“其實,主要是針對你們吧,我是被牽連的那個。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滄文書坊售賣話本俠骨香,引走其他客人,我家店受到第一次打擊。緊接著,紙價上漲,書本變貴,其他書店的老板卻能用打折的手段維持整體價格不變,想必他們的進貨渠道給的進貨價格也沒變,隻是給你們滄文書坊提供的價格變貴了。”
“有人想把你們摁死。”
夏赴陽:“你也快撐不下去了。不如我們練手,結成盟友。你家書鋪也有不少紙張存貨吧。”奚子行站起來,走到一副字畫前,畫上是靜水流深,寫著幾個字——水善利萬物而不爭。
“實不相瞞,有人來找過我,要我也一起聯合起來打壓你們。我不想摻和,現在你們來找我,我也是同樣的一句話:不想摻和。”
他話說得決絕,夏赴陽現在還不是死皮賴臉的人,瞥了眼那靜水流深的畫,拱手道:“奚兄是不愛爭奪之人,那打擾了。”
曲渡邊扯了下他的衣服,“你抱我一下,我看看那幅畫。”
身高不夠,真是硬傷。
夏赴陽依言將他抱起來,曲渡邊觀摩片刻,總覺得這幅畫有點奇怪,“我能動它一下嗎?”
奚子行:“塗鴉之作,小公子隨意。”
曲渡邊直接把畫倒了過來,重新掛在牆上。
靜水流深,不與人爭的水墨畫,頃刻間變成了從天洶湧奔騰而下的怒江,以雷霆之勢彙入世間洪流。
夏赴陽眼睛亮了:“好氣勢。”
曲渡邊直言不諱:“畫變了,奚公子的心境是不是也要變?”
奚子行站在畫前良久。
“這幅畫掛在這裡兩年多,沒想到……”,他搖頭笑了笑,這幅畫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他隱約有股少年銳氣冒了出來。
“也好,都是緣分。我便應了你們。”
奚子行請他們重新入座。
他親自倒了兩杯茶:“要勝此戰,還需更多話本,購入大量廉價質紙張,把人群擴展開來。”
曲渡邊摸摸下巴:“降低成本, 薄利多銷。”
“總結得很好,”奚子行笑說,“我有低質紙張的渠道,你們類似的話本還有點多少?”
曲渡邊:“管夠。”
夏赴陽舉杯,熱血燃了起來:“好,就叫那些大人們瞧瞧,什麼叫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
奚子行:“……”
曲渡邊:“……”
他說:“你自己是臭皮匠好了,我才不要。”
奚子行頷首:“我也不要。”-
曲渡邊三人離開念安書坊後。
奚子行仍舊站在這幅畫前,伸手撫摸片刻。
掌櫃的進來,“少爺,剛才的那幾位是什麼人啊。”
奚子行:“小的看不出來,大的聽說過名字,是夏宏將軍的公子。”
“那位啊。”
掌櫃的摸摸胡子,“不過少爺,您這幅畫怎麼?”
奚子行重新把畫倒過來,“沒事,你出去吧。合計一下倉庫中還囤了多少紙。”
“是。”
掌櫃的出去後,房間又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