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1 / 2)

李雲杳進宮的次數屈指可數,記憶中隻有她祖父在世時,回京給官家賀壽時,她有幸被帶進宮一次,之後隨著祖父的去世,李家沒落,她便再也沒有機會進宮了。

如今借著沈家的光再度進宮,她的心情不可謂不複雜。

“你怎麼了?”注意到李雲杳的神色,沈霽問。

李雲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說:“匆匆出門,忘了帶一卷書,接下來也不知道怎麼打發時間比較好。”

沈霽:“……”

“這是進宮賀壽,還怕找不到打發時間的樂子嗎?!”沈霽嘴上說著,然後從自己的衣袖裡抽出了一卷書,“沒想到吧,我帶了!”

李雲杳挑眉,出門玩樂都帶著書,沈霽真是不一樣了,自覺了許多。隻可惜,讓她如此自覺的人是呂念川。

李雲杳思緒一頓,她為什麼要覺得惋惜?是誰讓沈霽自覺讀書的重要嗎?隻要她的目的達到了對自己而言就是最好的不是嗎?

“想看嗎?想看你求我啊!”沈霽欠揍的話打斷了李雲杳的思緒。

李雲杳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她:你覺得我會為了一本書求你?

沈霽說:“我還不了解你嗎?以往出門哪一次身上沒有備著書了?書不離手的你第一次兩手空空,必定很不習慣吧!”

李雲杳語氣微妙:“所以你這書說到底還是為我備著的?”

沈霽像被嚇到一樣身子往後仰:“李雲杳,你好大的臉!”

李雲杳:“……”

她就不該有那麼一瞬間認為沈霽對她是體貼的天真念頭!

她冷笑:“這是我出門前在看的書,你不是為我帶出來的,我很難相信。”

沈霽看了眼書封:“我可不知道你出門前在看什麼書,這是我順手拿的。”

李雲杳趁她分神,一把奪過這書。

沈霽沒想到李雲杳也會耍滑頭,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了下。不過經過倆人剛才的那一番小學雞般的鬥嘴過招,這書落入誰的手裡倒顯得不那麼重要了,因而她沒有搶回去。

到了宮門處,所有人都得下車步行,沈霽見李雲杳看書看得專注,便抽掉她的手,重新藏於袖中,道:“參加宮宴還是把心思放在宮宴上才對,兩耳不聞窗外事有時候也未見得是一件好事。這書我先替你收著,宴會結束再還給你。”

說罷,她率先下了馬車,然後回頭扶了李雲杳一把。

李雲杳有些無奈,但沒反對她的話。

二人剛下馬車,便遇到了薛家的馬車。薛吉並沒有坐馬車,而是策馬走在前頭,看見沈霽,他便下馬將馬鞭交給隨從,然後大步朝她走來。

“一起進去?”

其實他本可以不過來,但想到二人想必會被安排在同一張桌上,他乾脆提前過來打招呼。

這種宴席的級彆屬於正式的那種,因此座次都有嚴格的安排。比如趙老大的兄弟、兒子和宗親們都安排在大殿東邊的第一排,四人一桌,坐繡墩;而宰相、樞密使、參知政事等宰執則是坐在大殿西邊第一排,也是四人一桌;餘下官員則坐在偏殿、殿外廊廡下,桌子及坐墩都矮一截,六個人一桌;最後是有蔭補在身的世家子弟,坐在彩樓後麵,席位是氈席,需要席地而坐,桌子自然也是最矮的。

好在大宋的皇宮雖然不比唐朝的大明宮,但容納這麼多人的地方還是有的。

先前提過,沈霽之所以會認識呂念川是因為她的座次剛好離呂念川近,因為她是沈億陸之子,所以在世家子弟中的座次自然是靠前排的,且教坊司的樂部便是在彩樓的彩棚處,沈霽不僅能看見殿內的情形,也能一睹殿外樂隊眾人的風采。

沈霽不清楚這次是否還能再近距離欣賞呂念川的演奏,但不得不說,她的內心還是有些期盼的。

這次沈霽不是孤身前來,她看著閻舒及李雲杳,後者朝她笑了笑:“沈郎去吧,我陪婆婆進去。”

女眷們參加的自然是由皇後主持的宴席。沈霽這才鬆開她的手,又對閻舒道:“娘,那我先進去了。”

閻舒頷首:“去吧,彆吃太多酒。”

以往她並不是很熱衷參加這些宴席,因為代表要跟眾多內外命婦虛與委蛇,不過這次身邊有李雲杳,她認為還是得教李雲杳一些生存的手段的。

——眾人認為沈霽是被保護得很好,很天真樂觀的溫室花朵,李雲杳又何嘗不是呢?李雲杳的生活太單調,也因為眼界、思想與尋常人家的女兒不同,因此她有時候顯得格格不入。

她幾乎不曾參與後宅的爭鬥,更不曾見過內外命婦之間的互相傾軋,所以若有朝一日,有人要對沈家下手,她也難免會被牽扯進來,屆時,毫無宅鬥經驗的她,隻怕無法妥善處理麵臨的麻煩。

——

“近來難得老師沒有時間給你我上課,你怎麼不出門玩耍?”薛吉問沈霽。

沈霽嘴硬:“我可是要登科的人,怎麼會因為老師沒空監督我學習,便放縱自己呢!”

“你開玩笑吧?”薛吉沒想到沈霽居然還妄想去參加貢舉,“咱們的父輩辛辛苦苦、矜矜業業地幫官家處理朝政,為的就是能給我們創造優渥的生活條件,什麼榮華富貴、高官厚祿,還不是手到擒來?何必辛苦地去參加貢舉?”

薛吉的想法代表了絕大多數世家子弟的想法,甚至很多為官的勳貴也是這麼認為的:他們幫趙老大打江山、處理政務,在宦海中沉浮,在無聲的戰場上步步為營,為的不就是權力、榮華富貴和福澤後代的恩賜嗎?

若不是為了子孫後代,誰要為鞏固彆人的江山而賣命呢!

既然如此,他們的子孫無需跟寒門一樣通過科舉而獲得官職,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沈霽深深地看了薛吉一眼,心想,要是她不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那她還真如同薛吉所說,擁有享用不儘的榮華富貴,一生都平安順遂、無憂無慮。

隻可惜她的命運與“沈繼宗”重疊,自己也被迫肩負起改變強加在自己身上的劇情的重任,那麼未來的道路注定不會那麼平坦。

而且吸收越多的知識,她便越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從這個角度來說,讀書並不見得是什麼壞事。

“你當咱們身上流淌的是什麼高貴神聖的血脈,不用努力也能被人供養著呢?不讀書,指定富不過三代。”沈霽清醒道。

薛吉:“……”

罵人把自己也罵進去,這麼狠?

不過沈霽說得也有道理,現在已經不是那個門閥氏族壟斷一切的時代了,不說遠的,就說竇家,“竇氏五龍”的故事他也聽過,可如今也才三代人,到了竇説這一代,雖然不至於變得貧苦,可竇氏不也沒落了?

嘶……

想到這裡,薛吉打了個寒戰。

進了宮,二人被宮人引至他們的席位。因是六人一桌,所以除了薛吉之外,還有趙平之子趙承宗、參知政事呂餘慶之子呂惟恭、宣徽使曹炳之子曹璨等人與沈霽同坐一席。

這些人裡,大部分都與沈霽相熟,所以幾人落座後,氣氛倒是融洽。這時,教坊司的樂部伶人先行進場,按照座次落座。

沈霽抬首望去,果然在不遠處看見了靜坐在伶人中的呂念川。

雖然呂念川的臉上化了統一的妝容,但沈霽看得出她憔悴了幾分,想來是為了不在長春節的演奏上出差錯,又不眠不休地排練了。

似乎是察覺到了這道牢牢黏住的目光,又似乎是她也在下意識尋找那道熟悉的身影,呂念川回望向沈霽,眼裡閃過流光,最後又克製地沉寂下來。

“哎,收斂點。”薛吉悄悄地推了推沈霽的肩膀,她回過神才發現同席的幾人都看著她們“眉目傳情”。

“咳。”她尷尬,佯裝清理嗓子,低頭拿了顆桌上的果子。

趙承宗找話題:“說起來,我們幾人還是第一次齊坐一席。”

他說的是實話,因為去年的這個時候,沈億陸還隻是樞密副使,坐在沈霽的位置上的是李崇矩之子、趙承宗的小舅子。呂餘慶那時候也還未授任參知政事,呂惟恭的位子自然也不在這裡。

幾人的座次變化,正說明了去年那一年時間裡,朝堂上的變化。

趙承宗想到了自己的嶽父被外調,小舅子也不在京中,心情低落了些。

薛吉也道:“咳咳,那時候沈繼宗還不是這副打扮……”

沈霽:“……”

她想起來了,也想透了為什麼身為女孩的自己能跟這麼多世家子弟坐一起,還有些懊悔當時的自己怎麼就神經那麼粗,連這個緣由都沒能想明白!

“啊?什麼打扮?”呂惟恭問。

“是了,那會兒你也不在,不知道這小子穿著女裝,大大咧咧地跟我們坐一塊兒的模樣……”

“薛吉,你還不住口?曹兄幫我堵住這小子的嘴!”沈霽道,曹璨聞訊而動,果然一把擒住薛吉,然後抓著桌上的果子塞進薛吉的口中。

薛吉一臉不甘地瞪著聯手的二人,但也沒有怨恨他們。反而是趙承宗見鬨在一起的三人,心中稍稍開懷,過去將薛吉解救出來。

等趙老大一來,眾人才在宮人的提醒下收斂,紛紛整理衣襟起身朝趙老大跪拜朝賀。等儀式結束,酒菜上桌,舞樂也按編排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