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先生抽抽鼻子,端著茶碗的手不停地顫抖,導致茶碗嘩啦嘩啦響的厲害。
“以前是我兄長——他對農事以及雜學極為喜歡,如果真的有你說的這三種作物,還是從紅毛國傳來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啊——”
“既然如此,徐元壽一定不是先生的本名嘍?”
“自從‘保祿’出現之後,我隻用字來麵對世人,徐光升這個名字再也沒有用過。”
見先生難過的不能自抑,雲昭彎腰深深一禮,然後就離開了房間,讓先生一個人待著。
每個人都有不為所知的一麵,都有自己的傷心事,先生能說出來,已經算是很好了。
一想到先生寧願嘴裡叼著草餓暈在破殿裡,也不肯去找自己做大官的哥哥,雲昭就對節操這個東西有了新的認知。
“看來,我真的欠先生一座玉山書院啊……”
有了徐光啟這條門路,土豆,玉米,紅薯,或者其餘的雲昭想要的作物都應該會找到,徐光啟或許已經見到了這些東西,隻是名字不同,也不知曉這些作物的厲害,這才白白的錯過了。
以東南海運的發達,紅毛鬼的戰艦,商船不可能不攜帶土豆,玉米出海,找到紅毛鬼的商船,戰艦,就一定能找到雲昭想要的東西。
“年紀還是太小了……”
雲昭長歎一聲,他真的很想走一遭嶺南泉州,也很想去剛剛開埠的上海去看看。
全身的精力再一次被強盜叔叔榨乾之後,雲昭抽著鼻子回到了後宅。
“明明受不了了,乾嘛還要堅持?把全部的心思放在讀書上不好麼?”
雲娘見兒子又哭著回來了,說不出的心疼。
“不行!我一定要文武雙全才成!”
雲昭哭得很厲害,話語卻前所未有的堅定。
“好好好,隨你,隨你。”雲娘說著話就要脫兒子身上沾滿塵土的褂子跟褲子。
“有女人!”
雲昭避開了母親的魔爪。
“娘跟秦婆婆不也是女人?”
雲娘對這個兒子一點辦法都沒有。
有十幾個人幫忙,雲昭的澡盆很快就安置好了,他小心的關上門,還對守在門前的雲春道:“看好門,不準她們偷看。”
雲春回頭看看那些伸長脖子看雲昭的女娃們,堅定的點點頭,把身子橫在門前。
脫光了衣衫的雲昭這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就沒有幾塊完好的皮肉。
尤其是大腿跟屁股上更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動一下全身都鑽心的疼。
鑽進熱水裡,雲昭把身體蜷縮起來,如同在母胎的嬰兒。
沒人理解他為什麼要吃苦,哪怕是徐先生跟雲猛也對雲昭這種強迫自己進步的態度很不理解。
徐先生早就說過,文武兼資的態度不可取,雲昭如果將來想要出人頭地,隻能專精一門就好,如果兩者都想要,兩者都不可能達到頂峰。
福伯也是這個態度。
隻有雲昭自己明白自己想要什麼,專精一門或許是好的,卻沒有辦法應付即將到來的災難。
他不想成為純粹的武將,也不想成為純粹的文人,他隻想給自己現在的身體弄一個可以支撐他無數想法的平台。
這個平台不用太高,因為他的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的見識可以高過他,這個平台也不用太廣,在這個世界裡,沒人比他的見識更加的廣博。
他知道九天之上是一個怎樣的場景,也知曉九幽之下是個什麼模樣。
他隻要向北看,就仿佛看見北冰洋上漫步的白熊。
向南看,就能看見南極洲上搖搖晃晃走路的帝企鵝,將幼崽埋在腹下仰著脖子迎接將要到來的暴風雪。
向西看,遙遠的西方世界裡,正有無數的高利貸者巧舌如簧的給皇帝放高利貸……
向東看,皇太極的兵馬正在屠殺朝鮮國的軍隊,無數的日本‘神將’率領著小小的隊伍相互廝殺,而幕府大將軍德川秀忠則搖著小扇子欣慰的觀看……
雲昭小小的身體從澡盆裡猛地站起來,大口的喘著氣,水光迷離的眼睛也從銳利逐漸變得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