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他們的時間都很緊迫。
雲家莊子高牆前邊的人送走一批,馬上又會來一批,年輕有力氣的被送去了玉山書院工地,沒有工錢,卻能吃飽……
婦孺們就被送去了雲氏霸占的十六條峪口,從現在起,就要開荒了。
玉山這片土地,空氣濕冷,土地卻不會上凍,即便是有的地方會上凍,也僅僅是薄薄的一層硬土皮,用鋤頭就能刨開。
開荒的場麵慘不忍睹,無數的婦孺老人在冰冷的土地上勞作,壯年人還能站在土地上挖土,老弱就很淒慘了,力氣不夠有跪在地上開荒的,有的年幼的孩子沒有農具……就用手挖……
乾活的人有飯吃!!!
為了一口飯吃,所有的人都在拚命!這在雲昭眼中幾乎成了一個悖論……
人們乾活是為了吃飯,吃飯是為了活著,現在,要用命去換一口飯吃,到底是個什麼道理?
“眾生皆苦!”
雲昭尋聲看去,隻見去年春日裡那個意氣風發的道士拄著一根拐杖站在寒風裡,形容枯槁。
“這是佛門的偈語,你一介道士說出來不合適,會讓人誤會你的身份。”
梁興揚站在寒風裡,瀟灑的將一綹隨風飄蕩的頭發捋到腦後,笑眯眯的道:“大半年的時間,小野豬也該長成大野豬了,至於偈語,和尚說得,我這個道士就說不得?”
雲昭笑道:“小的時候不知天高地厚,自詡為野豬精轉世,現在卻惡名難改,道長莫要笑話我了。”
梁興揚笑道:“當野豬精有什麼不好的,如果可能,我也想化作一頭高如山嶽的野豬,用自己的蹄子,獠牙,拱嘴弄翻這個世界,然後一屁股坐在皇帝老兒的臉上。”
雲昭想了一下道:“延綏路讓道長心痛了麼?”
梁興揚怪叫一聲道:“心痛?貧道是走了一遭十八層地獄!”
“很糟?”
梁興揚指指峪口中開荒的饑民,偏過頭瞅著天上的太陽道:“你看這些人都覺得心中不忍,在我看來,這些人比起延綏路上的人……宛若身處天國。”
雲昭歎口氣,聽見一聲孩童的哭喊,轉過身才發現那個孩子從山坡邊上的地埂子滾落下來,可能碰到石頭了,哭泣兩聲,又趕緊爬上山坡,繼續從開好的荒地裡挑石頭壘在地埂子上。
梁興揚以欣賞的目光看完這一幕,對雲昭道:“我真的很希望你是一頭野豬精,如果你真的有法力,就施展你的神通,讓百姓彆像延綏路上的人那般苦。
我願意為你建廟頌功。”
“我母親請你來,是為我驅邪的。”
“邪靈這個時候可是一個好東西,不能驅趕。”
“為什麼啊?”
“魔鬼在世的時候,邪靈就不是惡靈!”
“咦?你到底在延綏路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末法時代!”
“什麼是末法時代?”
“人不能稱之為人,野獸比人類善良的時候!就是末法時代!”
“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野獸不吃人,人吃人……”
說罷,就哈哈大笑起來……笑的聲嘶力竭,笑的涕淚交加。
雲福從遠處走過來,扛起梁興揚就走,還對雲昭指指腦袋,意思是說這人已經瘋了。
“我沒瘋,我沒瘋,我真的看見……嗚嗚……”
雲昭目送梁興揚被雲福捂著嘴巴扛走,覺得自己可能不會再遇見這個道士了。
升仙觀跟雲氏百十年的交情可能也毀於一旦了。
雲昭背靠著一顆李子樹坐了下來,摸摸癟癟的口袋,裡麵什麼都沒有,這才想起來,口袋裡的吃食早就散給一群孩子了。
雲福過來了,遞給雲昭一顆雞蛋,雞蛋還是熱的,雲昭默默地剝皮,這一次他沒有嫌棄蛋白,將一整顆雞蛋塞嘴裡,努力之後才嚼碎吞咽了下去。
“梁道長已經垮了,自從回來之後,他就不斷地告訴彆人,人原來是可以吃的!
還說人肉不是酸的,吃起來跟豬羊無異。
接他的人呢,也是一個傻子,什麼話都沒有問,就把人接回來了。
剛到莊子上,就跑的不見了人影,幸好有人看見他朝峪口來了,怎麼,沒被一個瘋子嚇到吧。”
雲昭搖搖頭道:“我覺得他沒有瘋,說話的時候很清醒,福伯,人餓極了真的會吃人?”
雲福皺眉道:“聽說過,沒見過,戰場上喝敵人的血是為了震懾敵人,肉咬下來就吐掉,沒人真的吃人。”
雲昭指指梁興揚被送走的方向道:“我覺得他可能真的見過……
我今天來的時候,有人向我兜售他們的兒女,給五十斤糜子就成。
我算了一下,一個孩子至少二十斤肉,換五十斤糜子可能虧了。”
雲昭緊緊的抓住雲福的手臂又道:“福伯,我們家買下來好不好?
全部買下來!
我很需要人手!
我好害怕他們真的變成鍋裡的一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