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袁敏非常的痛苦。
在藍田縣,人們隻要不犯法,就能理所當然的衝著官員吼叫!
這樣的事情袁敏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看見商戶跟稅吏在吵架,他看見百姓在跟捕快吵架,他還看見藍田縣衙的縣丞在當街斷案的時候,被一個脫掉褲子的悍婦追的滿街跑……
這些人之所以敢這樣做,完全是藍田縣的縣令雲昭在給他們撐腰!
牽著一頭瘦驢在繁華的草市子上踽踽獨行,如果不是那頭瘦驢不斷地用鼻子碰他的後背,袁敏就覺得自己像是走在空無一人的曠野裡。
他發現,自己完全無法進入這個世界……一瞬間所有人的聲音都遙遠的像是從夢裡發出來的。
路人的每一張臉,都像是充滿了嘲諷之意,微微有一些天旋地轉,這一切顯得如此陌生與疏離。
當他牽著這頭瘦驢回到北鎮,一個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抱拳施禮喊他“千戶”的時候,袁敏這才從這場恐怖的噩夢中醒來。
直到這個時候,袁敏才發現自己是步行從藍田縣最靠近長安的草市子上走回來的。
而他的馬,還拴在草市子邊上的一棵柳樹上……
將瘦驢交給了神色詭異的部下,袁敏淡淡的道:“明日裡去草市子上找回我的馬,如果找不到,就勒令藍田縣必須儘快破案,若不能找到我的那匹馬,錦衣衛會自己去找。”
部下看他的眼神更加的詭異,卻什麼話都沒有說,牽著瘦驢去了馬廄,然後就挑了一匹馬騎上,抽了一鞭子就去了草市子。
袁敏來到公堂,見範本石戴著一副老花鏡,正在撥算盤珠子,算盤珠子被他撥打的劈啪作響,從聲音上就能聽出來,範本石的心情很好。
好不容易算盤珠子停了下來,範本石端起已經變涼的茶水喝了一口,將身子靠在椅子背上,對袁敏道:“你是陛下的眼睛,不是陛下的刀子,莫要無事生非。
這也是曹公的意思,你應該把更多的力氣用在左良玉身上,而非藍田雲氏。”
袁敏瞅著範本石道:“看來藍田縣的各項稅賦完成的很好。”
範本石攤開賬本道:“一氣提前收回來大半個關中的賦稅,派餉,陛下交付的差事完成大半,咱家有什麼不滿意的?”
袁敏沉聲道:“完成賦稅,派餉的官員就是好官員嗎?”
範本石瞅著袁敏道:“能如實完成賦稅繳納,派餉征收,並不影響民生,不給陛下帶來惡名的官員不是好官員,難道說,那些以各種理由拒繳賦稅,抗拒派餉,並且把地方弄得民怨沸騰的官員,才是好官員嗎?”
袁敏搖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總覺得藍田縣,乃至關中與我認識的大明其餘地方有很大的不同。”
範本石道:“非常人做非常事!藍田縣從窮鄉僻壤幾年時間就變成富庶之地,雲昭當記首功。”
袁敏道:“我很擔心,再過幾年,藍田縣就不屬於我大明所有!”
範本石道:“有一首《憫農》詩你可知曉?”
袁敏淡淡的吟誦道:“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
範本石道:“以前這首詩是用來憐憫農夫,農婦,現在你不妨用這首詩憐憫一下陛下。
莫要在藍田縣挑起紛爭,讓陛下少操些心。”
袁敏站起身,朝範本石拱拱手,就回到了自己休憩的房間。
他鞋子也不脫,就這麼靠在床鋪上,窗外夕陽將要落下,屋簷下的一對燕子正在梁柱間跳躍,吱吱喳喳的叫的明快動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漸漸暗下來了。
一個錦衣衛站在他的窗前低聲道:“回稟千戶,您的坐騎找回來了。”
袁敏淡淡的道:“我要我的那一匹。”
錦衣衛道:“回稟千戶,找回來的就是您的那匹雪花驄。”
袁敏微微驚訝了一下,馬上又道:“讓他們把賊寇交上來。”
錦衣衛詫異的道:“回稟千戶,沒有什麼賊寇!”
“我是說偷馬賊!”
錦衣衛有些為難的道:“卑職去的時候,您的寶馬還拴在原來的樹乾上,沒人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