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皇帝總是自稱為孤家寡人!我不想成為那樣的人,很沒意思。”
馮英點點頭道:“喜歡是喜歡多多的處理方式是吧?”
雲昭笑道:“是的,把事情辦得有人情味總是看起來很美。”
錢多多搖頭道:“何常氏都說大宅門有大宅門的規矩,要是沒了規矩會亂的。”
雲昭抬手在錢多多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道:“吃飯,吃完飯帶你們去我小時候常去的一座小山穀裡逛逛。
就在那座山穀裡,我以為我發現了雲氏的秘密寶藏,結果發現了自家的祖墳。
先說好啊,我們那時候進入那座山穀一般都是不穿衣服的……”
顧炎武才到侯馬災區,就被眼前的場景嚇呆了。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啊。
大群的蝗蟲已經飛走了,可是,這裡的蝗蟲依舊多的數不勝數,這些蝗蟲還沒有長大,它們的翅膀並不完善,還不能長距離的飛行,所以,它們在光禿禿的大地上蹦躂著前進,追逐遠去的蝗蟲大軍。
如果說,前麵的蝗蟲大軍是梳子,那麼,這些小蝗蟲就是篦子,將大蝗蟲經過後殘留下來的一點綠色嚼的半點不剩。
蝗蟲在道路上偶爾會形成一個蝗蟲包,人馬走近了之後,蝗蟲就會轟的一聲逃走,此時,地上就會露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蝗蟲會吃人?”
顧炎武驚叫出聲。
一個年輕的學子奇怪的看著顧炎武道:“蝗蟲不吃人,它們在吞噬屍體上的汁液。
隻要屍體總是滲出汁液,蝗蟲就不肯舍棄屍體而去,看起來就像是蝗蟲在吃人。
顧先生既然要開展一鬥蝗蟲換取一鬥糜子的大計,學生以為,現在就可以開始了。”
顧炎武搖頭道:“還不到時候,此時,百姓手中還有少許糧食,我們再探探侯馬,聞喜兩地的狀況之後再說。
隻要我們手中有錢,有糧,百姓們就會聽我們的話。”
年輕學生並不爭辯,隻是拱拱手,就不再言語,隨著顧炎武繼續向侯馬縣深處挺近。
越往裡麵走,顧炎武的心就越涼。
不是蝗蟲過後的場景讓他心涼,而是這裡的百姓的行為讓他心涼。
沒有人出來勞動,最常見的場麵就是一大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擠成一堆,或者蹲在穀場上,或者蹲在村口,冷漠的看著顧炎武一行人。
有好幾次,他都聽到這些人在議論搶劫他們的話,隻是因為藍田縣軍卒腰間的戰刀以及火銃,才讓他們安靜的瞅著一行人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通過。
在夜晚宿營的時候,總有一些黑影在他們的營地外徘徊。
顧炎武相信,隻要李洪基的大軍路過這裡,這裡所有的人都會毫不猶豫的跟著李洪基走,哪怕跟著李洪基走也是死路一條,他們也不怕。
人人都在飲鴆止渴的時候,生命的價值不如一根稻草。
這些東西都是他不曾在書本裡學過的。
眾人圍著篝火,一個學生取出一個平底鍋,往鍋裡倒了一點菜油等油燒熱,就把抓來去掉腿跟翅膀的蝗蟲丟進鍋裡用油煎。
不一會,煎肉的香味就彌漫開來,那個學生往煎好的蝗蟲上灑了一些鹽,就放在顧炎武麵前邀請他一起吃。
對於吃蝗蟲,顧炎武還是知道這個典故的,李世民吃過,雖然吃的有些悲憤,可是,他確實吃過,範仲淹吃過,還說蝗蟲吃起來跟蝦子無異,很多書裡都鼓勵人麼吃蝗蟲。
所以,顧炎武雖然沒有吃過蝗蟲,這時,吃蝗蟲對他來說並沒有多少心理障礙。
學生的手藝不錯,蝗蟲被油煎的焦黃,不但脆,還香,尤其是當他吃蝗蟲吃的滿嘴油膩的時候,有人遞過來一個酒葫蘆,顧炎武吃蝗蟲的勁頭大增。
“我們這麼公然進入山西,為何不見官府?”
顧炎武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在玉山接受這個命令的時候,他甚至覺得雲昭有些越廚代庖的意思在裡麵。
“一般到這個時候,官府就會跑……”
“跑?官員有守土之責!”
“山西,陝西的官員對這種事情很有經驗,隻要遇到過不去的大災荒,官員們都會跑,如果不跑就會發生民變。
他們跑了,帶走了糧食跟錢,百姓們就沒法子通過攻打官府獲得糧食跟金錢,不攻打官府,就談不到民變,等這裡的災荒過去之後,他們再回來,這時候百姓又有了糧食跟家園,也就沒人願意造反了,他們會繼續接受官府的統治……”
顧炎武聽得目瞪口呆!
他覺得這些學生似乎比他更加熟悉這裡的百姓。
“先生不必驚訝,學生就是侯馬縣的人,隻不過家父早年去了藍田縣做生意,後來就留在了藍田縣,每年冬日學校放假的時候,學生都會走一遭侯馬,聞喜二縣。”
“你為何要來這裡呢?是遊學?”
年輕學生笑道:“學生畢業之後就會來侯馬挑選一個地方充任這裡的裡長。”
顧炎武瞅著這個年輕學生道:“為何是裡長而不是縣令或者縣尉?”
年輕學生道:“玉山書院畢業生的.asxs.都是裡長,強悍些的也不過是大裡長而已,如果我們連一裡之地都管轄不好,和談將來的一縣一州之地?”
“目前的狀況你也看到了,民心已經變得暴虐,在這種情況下,我想召集百姓捕捉蝗蟲來交換糧食的法子明顯行不通,這些人看起來更想搶劫我們,而不是跟我們做生意。
你有何良策?”
年輕學生道:“就算是有人願意通過捕捉蝗蟲來跟我們換糧食,他們換到的糧食也會被強人搶走。
所以,我覺得我們可以搶先一步先做了強人再說。
學生認為,我們應該在這裡立一枝長杆,長杆上掛一麵大旗,上書——替天行道!
這些心裡恓惶無依的百姓一定會向我們靠攏,等我們的人手多了,我們就命令他們去捕捉蝗蟲,然後按照他們捕捉的蝗蟲數量發給他們糧食。
我們是最大的強人,依附我們能有糧食吃,還能存點糧食,這樣的條件是彆的強人所不具備的。
隻要我們開始,最後必定能一統侯馬縣,聞喜縣,隻要這兩縣的人都開始聽我們的話了,再命令他們開溝渠,平整田地,準備春播,隻要夏收完成,秋收完成,縣尊的命令也就完成了,先生以為如何?”
聽了這個學生的話,顧炎武大吃一驚,連忙道:“這豈非就是造反了?”
學生嘿嘿笑道:“非常人做非常事必須用非常手段,先生才高八鬥學富五車焉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這應該是目前最可行的法子,請先生三思。”
顧炎武的嘴巴裡苦澀的厲害,他抬頭的時候,已經看到了一麵隨風呼啦啦招展的大旗,他甚至不用猜都知道上麵一定寫著這個狡猾的學生所說的——替天行道四個大字。
“這麼說,某家已經成了大明的反賊?”顧炎武站起身有些憤怒。
學生道:“救國救民,個人區區一點損益何足道哉,先生不要擔心,我們從來沒有想過造反,我們隻是在救民,隻是手法上有些過份,隻要先生救助災民成功,等大明官府重新歸來之後,學生相信,先生今日的所做所為,一定會成為江南士林的美談。”
顧炎武冷聲道:“你們果真不會逼迫某家上梁山嗎?”
學生笑道:“我藍田縣尊也是我大明在冊官員,那裡是什麼賊寇了?”
顧炎武先是四處看看那些影影綽綽的黑影,喟歎一聲道:“不這樣做,這些人都會死是嗎?”
學生道:“不死,也會投奔李洪基成為流寇。”
顧炎武喟歎一聲道:“也罷,某家就當一次賊寇好了,你叫什麼名字?”
學生拱手道:“玉山書院三年級學生——彭國書!”
顧炎武道:“既然要豎起大旗,那就用我的名字豎起大旗,某家顧炎武做事,用不著遮遮掩掩!”
彭國書輕笑一聲抱拳道:“顧先生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