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記住,他十二三歲進宮,詩文書畫,無一不精,能在紫禁城上萬宦官中脫穎而出深受大宦官王安賞識,被派去伺候朱由檢的人你認為他會是一個含羞忍辱的人嗎?
一個在魏忠賢被殺之後,全權替皇帝處理魏忠賢案子的人你認為會是一個簡單的人嗎?
你知道曹化淳為多少人平反了冤獄嗎?
兩千多件!
這兩千多件案子牽涉的人輕易上萬,也就是說,這天下士人中,受曹化淳恩惠的人就有上萬人。
這樣的一個藏在水底的大鱷魚,你們居然覺得他很好欺負,雲楊,你們就不覺得害怕嗎?
人家兩個月前就告老還鄉了,一個秉筆太監,一個伴隨皇帝長大的太監,一個東廠提督告老還鄉的時候皇帝連奪情的舉動都沒有,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雲楊沉默不語,雲昭拂袖而走!
天津,天津,天子渡河之地,名曰——天津!
名字是大明成祖朱棣取的。
當年,他就是從這裡渡河南下與侄兒爭奪帝位最終成功的。天津的海河見證了朱氏子孫的冒險行徑。
就在天津的最東邊,有一座巨石,巨石三麵被海水包圍,即便是豔陽高照的好日子,海浪依舊起伏不定,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在巨石上撞得粉碎。
麵白無須的曹化淳手握長長的釣竿,坐在巨石上不動如山。
這裡算不上是一個好的釣魚地方,自從二月初四告老還鄉之後,曹化淳就執著的在這裡釣魚。
一條魚上鉤了曹化淳拉起釣竿,看了看在魚鉤上扭動不休的小黃魚,他微微歎了口氣,收起魚竿,伺候在一旁的小宦官取掉魚鉤上的小黃魚,順手丟回了大海。
一個身著錦衣的大漢匆匆的沿著棧道來到了巨石上,單膝跪地,安靜的等待曹化淳安裝魚餌。
“袁敏,你在藍田縣兩年,看到了什麼?”
聽廠公問話,跪地的袁敏有些喪氣的道:“我什麼都看了,卻又什麼都沒有看到。”
曹化淳將魚鉤重新甩進大海淡淡的道:“我聽說,雲昭對你以禮相待?”
袁敏苦笑道:“如果不是我明確的知道他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亂臣賊子,我會認為,他是大明最稱職的地方官。”
“藍田縣怎麼樣?”
“繁華,富足,平安,百姓耕者有其田,老有所養,少有所教,民風淳樸,富足安康的不似大明疆域。”
曹化淳歎息一聲道:“你看,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一個都不像大明的地方,如何能是大明的疆域呢。
這些天,我守在這天津的最東邊,就是想看每天第一縷陽光,每日在這裡釣魚,我希望能夠有大魚上鉤。
魚釣上來不少,卻沒有一尾是合乎我心意的。”
袁敏抬頭看看曹化淳想要說話,遲疑了一下,就閉上了嘴巴。
曹化淳微微一笑道:“你想的不對,我一介宦官,身體有殘缺,之所以會留一些女子在身邊,不是為了什麼美色,隻是覺得上蒼既然給了她們美麗的外表,那麼,我們就該順從天帝的安排,給她們一個好的結果,如果我們總是暴殄天物,會被上蒼懲罰的。
現如今,我已經告老還鄉,就放她們一條生路,沒有彆的意思。”
袁敏皺眉道:“據我看,雲昭並非好色之徒。”
曹化淳笑道:“他自然不是,不過呢,我聽說雲昭麾下皆是不世出的少年豪雄,年少而慕少艾這是必然之事。
袁敏,你是一個有本事的年輕人,遇到雲昭這樣的梟雄,你應該明白藏拙你才有後發製人的機會。
如果處處鋒芒畢露,你的鋒芒如何能是雲昭這等蓋世梟雄鋒芒的對手呢?”
袁敏歎息一聲道:“藍田軍銳不可當!”
曹化淳笑道:“塞上一戰。建奴酋首多爾袞初嘗敗績,雲昭之才已然大明於天下。
現在人人都在討論他與黃台吉,多爾袞爭奪塞上美人的故事,故事雖然香豔不堪,人人都在談論,笑罵,卻沒有人質疑雲昭與黃台吉,多爾袞爭奪塞上美人的資格。
戰力強悍的建奴用命給咱家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雲昭已經不是武力可以讓他屈服的人。
建奴不能,陛下自然也不能,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條毒龍一日比一日強大。
若非此人心胸廣博,欲以仁義接受大明天下,不想讓生靈塗炭,大明北方半壁江山空怕不保。”
聽了曹化淳的話袁敏羞愧無地。
曹化淳說藍田縣非武力所能降服,那麼,也就說明,他們這群大明的忠臣孝子對雲昭毫無威脅。
從廠公的種種安排來看,皇帝陛下如今能拿出來的隻有紫禁城裡數之不儘的美人兒。
送美人出去,這讓袁敏心中生出強烈的羞恥感,再次拜倒的曹化淳腳下道:“這是奇恥大辱!”
曹化淳微微一笑,抬手拍拍袁敏的肩膀道:“陛下與皇後早就有意裁撤宮人,咱家隻是順勢而為。
此事談不到羞恥,若能建貂蟬,虞姬之功,定是光耀千秋的功業。”
袁敏心中還是極為不滿,不過,他瞅著曹化淳那張沒有胡須嫩白如嬰孩一般的臉,隻好在心中長歎一聲道:“你這個死太監!”
正常男人就是這麼奇怪。
明明那些被裁撤的宮女跟他們一根毛的關係都沒有,隻要聽說是要送給彆人,他們就會發瘋。
現在,袁敏終於明白了,在送皇帝的女人之前,曹化淳先把自己的女人給送出去了。
這是陽謀!
自古以來,隻要是生性節儉,心地善良的皇帝都會放一批宮女出宮回家。
當然,放出去的都是顏色不好,年紀偏大的宮女,那些花一樣年紀,花一樣容貌的小姑娘,還是要陪著皇帝終老皇宮。
所以,崇禎皇帝不論年紀,不論出身,隻看自願的放宮女出宮,是一項善政。
當然,那些年紀大的宮女更加願意出宮,不想把剩下的一點歲月浪費在皇宮。
可憐這些年紀偏大的閨女出宮以後怎麼生活呢?這些年京師周邊災害不絕,又有多少人能被家人接受呢?
所以,仁慈的周皇後就認為,這些可憐的衣食無著的宮女不能隨便遣散,要給她們一條活路,萬萬不能才出皇宮,就進了青樓,那樣的話,未免會辜負了皇帝的一片好心。
周皇後思前想後,最後認為送到關中最合適,那裡富庶,平安,女子隻要願意紡織,就能有不錯的生活。
在袁敏思考的時候,曹化淳又釣上來幾條肉棒子梭魚,原本有些雲淡風輕的臉有些陰沉。
很多時候,曹化淳都把釣魚當成一種天命來看,今天能釣到什麼魚就是天命給的準確回答。
憤憤的將釣上來的梭魚摔在石頭上,眼瞅著這條魚緩緩地停止了跳動,就站起身子瞅著起伏不定的海麵低聲道:“你有猛將如雲,咱家有美女如雨!”
雲昭煩心這件事已經四天了,第五天的時候,皇後的懿旨還是送到了他的桌案上。
與情報上描述的一般無二,皇後這一次將宮中裁撤的一千一百二十一名宮娥,儘數發往藍田縣,旨意中說的很清楚。
這些宮娥可以官配,儘量配給在塞上作戰勇猛的大明忠貞將士,周皇後認為,能為大明出生入死的男子,必定是憐惜妻子的好漢子,該是一門好姻緣。
雲楊的禿腦殼才出現在雲昭書房的門口,一隻硯台就呼嘯著飛了過去……
雲楊慌忙躲過硯台,硯台上的墨汁卻糊了他一臉。
胡亂擦了兩把臉,見雲昭麵色陰沉,就匆匆的對雲昭道:“我跟玄敬師太八字不合,我爹說的。”
雲昭聽了怒氣更甚,一怒之下連筆架都丟向雲楊。
“你把人家搞大了肚子,這時候才說你們八字不合?你以為我會允許我雲氏出現始亂終棄之輩?”
雲楊抓著筆架小心的放在雲昭的桌子上咬咬牙道:“我去殺了她,免得有後患。”
雲昭歎口氣道:“彆把我想的那麼陰暗……”
雲楊低下頭道:“看樣子我以後還是去找明月樓的老鴇子比較好。”
兄弟兩齊齊的歎了口氣,如果是其他事情,雲昭有的是法子,可就是關係到一群無辜女子生命的時候,雲昭發現自己確實有些亂了。
就在兄弟兩相對無言的時候,馮英從外邊走了進來,這丫頭也不知道發的什麼瘋,居然在懷孕的時候穿上了鎧甲!
“夫君,不就是一千多個婦人麼,交給妾身就是了。”
雲昭苦笑一聲道:“你帶著她們去伏牛山屯田?”
馮英笑道:“不用去伏牛山,我麾下的掌櫃劉茹說,隻要您準許她在鳳凰山腳下修建一座大工廠,莫說一千多婦人,就算是再多些,我們也能吃得下。”
“紡織作坊?你們的作坊起來了,彆處的作坊就要倒閉關門,與民爭利不妥。”
“成衣作坊呢?”
“你是說軍服?”
“不僅僅是軍服,還可以有鞋襪,以及軟甲,鎧甲串聯!”
“法子是不錯,隻是這些女子終究不是奴隸。”
“女子無非就是嫁人而已,藍田縣所屬人口有兩百萬之眾,一千多個婦人有的是歸宿。”
“問題是這裡麵還有細作!”
“夫君莫要煩惱,婦人中的細作說起來就是一個笑話,曹化淳利用這些婦人的手段無非是威逼利誘而已。
隻要給妾身一年時間,雖然不可能將所有細作從人群中挑出來,至少也能挑出來八九成。
我想,曹化淳也沒有想過利用這些婦人來做奸細,應該也是臨時起意,妾身問過錢少少了,皇後確實因為宮中錢糧不夠,有了遣散宮女的想法,這個想法最初是在去年蝗災泛濫,皇後節衣縮食擠出兩萬兩銀子的時候出現的,那一次被群臣給否了,擔心損傷皇家顏麵。
到了去年過年的時候,周皇後重提此事,這一次皇帝沒有詢問朝中大臣,同意了周皇後的建議。
妾身以為,曹化淳利用這些宮女的計劃不會早於去年九月,區區半年的時間,曹化淳想要將這一千多婦人全部訓練成細作,難如登天,再加上婦人膽子本身就小,敢做能做細作的人更是少數。
再加上我藍田縣本就是大明的世外桃源,任何人到了藍田縣,都會有機會過上自己夢想的生活。
對女子更是如此!
如果她們在這裡遇見了自己的如意郎君,曹化淳再想驅動她們去做事難比登天。
我們要做的就是用春風化雨的手段潛移默化的改變這些婦人,妾身以為不難!”
雲昭背著手在大書房裡來回踱步,雲楊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轉動,隻要雲昭背過身去,他就不斷地向馮英抱拳求助。
雲昭終於停下了腳步,一伸手就把躲在門後的錢多多給拽出來了,陰沉著臉道:“都告訴你了,想要做事就直說,不要攛掇馮英,她是一個直性子。”
錢多多嫣然一笑抱住雲昭的胳膊道:“冤死我了,這是阿英自己要來的,我可沒有攛掇。”
雲昭瞅著錢多多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性子?自從你聽說這一次是人家周皇後出的招,你是不是就有了取勝的心思?”
錢多多撇撇嘴道:“一個養在深宮裡的婦人,再厲害能厲害到那裡去,這件事既然是婦人的事情,交給我跟阿英正合適。
阿英帶著她們乾活,我在暗中查奸細。
這些活計你們男人乾不來,萬一起了憐香惜玉的心思,就屁用不頂。女人還是交給我們女人來對付,”
雲昭看了縮在牆角假裝自己不存在的徐五想道:“請先生們以及密諜司,秘書監的人過來,此事,我們要從長計議。
婦人之事是小事,重要的是皇帝已經起了要對付我們的心思,這一點尤為重要。
我們要商討一下化解之策!”
徐五想答應一聲,就匆匆的去召集人手去了。
雲昭又看著雲楊道:“我不信你會被一個女人給蠱惑了。”
雲楊擺手道:“我隻是想要孩子!”
雲昭搖搖頭道:“我現在發現最好不要乾太多的傷天害理的事情,這個賊老天可能真的有眼,我們現在造多少孽,占多少便宜,將來,終究有一天會讓我們連本帶利都還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