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昭算什麼東西,他就算是得了天下又能如何?
這世間人心壞了,就是汙穢的世界,在屎坑裡當皇帝又能如何?
還不是一個屎坑皇帝?
哈哈哈——屎坑皇帝,終究還是一泡屎!”
在胸中咆哮許久之後,冒辟疆無力地蹲在地上,與對麵那個悲傷地賣壇子雞的相映成趣。
都是悲傷地人。
“狗日的,彆人的壇子雞隻賣三十個銅子,就你家的特殊,非要多賣五個銅子,呶,這是三十個銅子不少你的,你這種蠢貨就該被人教訓一下。”
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把一把銅子丟進壇子裡,丁零當啷的好一陣響。
有一個給錢的,就會有跟著的,很快,凡是吃了壇子雞的都往壇子裡丟銅子,不一會,壇子裡就裝了不少銅錢。
冒辟疆呆滯住了,那個尖嘴猴腮的家夥也呆滯住了。
冒辟疆心裡像是掀起了萬丈狂瀾,每一陣子銅錢響動,對他來說就是一道巨浪,打的他七葷八素的分不清東南西北。
尖嘴猴腮的家夥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每一陣子銅錢響動,他的臉皮就抽搐一下,心裡更是慌得不行。
最後還是咬定了牙關,不肯付錢。
就聽壯漢嗬嗬笑道:“這位公子沒有吃雞,所以人家不付錢是對的,黃鼠狼,你既然吃了雞,又不願意付錢,那就彆怪某家了。”
眼看著壯漢從腰裡掏出一串鎖鏈,黃鼠狼連忙道:“我給錢,我給錢!”
壯漢笑吟吟的瞅著黃鼠狼抓了一把錢丟壇子裡,就一把捉住黃鼠狼的脖領子道:“爺爺以前是在菜市場收稅的,彆人往筐子裡投稅錢,爺爺不用看,聽聲音就知道給的錢足不足。
彆人都給三十個錢,憑什麼就你隻給十五個錢?”
黃鼠狼大吃一驚,連忙又往壇子裡丟了一把錢,這才拱手道:“求官爺網開一麵。”
壯漢衙役嘿嘿笑道:“晚了,你以為我們藍田律法就是嘴上說說的,就你這種狗日的騙子,就該拿去萬年縣用鐵鏈子鎖住示眾七天。“
說著話,就極為麻利的將黃鼠狼的雙手鎖住,抖一下鐵鏈子,黃鼠狼就摔倒在地上,引來一片喝彩聲。
雨頭來的凶猛,去的也迅捷。
當外邊的瓢潑大雨變成了細雨綿綿,壯漢衙役就朝城門洞子裡的人拱拱手,就拖著垂頭喪氣的黃鼠狼離開了城門洞子。
很快,其餘的攤販也推著自己的獨輪車,離開了,都是忙碌人,為了一張張嘴巴,一刻都不得安閒。
因為下雨,進城出城的人很少。
隻剩下蹲在地上的冒辟疆跟那個買壇子雞的。
“這位相公,我以後不敢再罵老天爺了,也不敢把壇子雞賣三十五文錢了。”
冒辟疆呆滯的瞅著這個買壇子雞的一言不發。
賣壇子雞的推起獨輪車,發誓賭咒般的再一次跟冒辟疆說了自己的誓言,最後還加了“真的”的兩個字,有說不出的真誠。
就在這一刻,冒辟疆很想跟著這個賣壇子雞的一起去賣壇子雞!
等空蕩蕩的城門洞子裡就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他開始瘋狂的大笑,笑聲在空空的城門洞子裡來回回蕩,久久不散。
人激烈的大笑的時候,眼淚很容易留下來,眼淚流出來了,就很容易從笑變成哭,哭得太厲害的話,鼻涕就會忍不住流淌下來,假如還喜歡在哭泣的時候擦眼淚,那麼,鼻涕眼淚就會糊一臉,加深彆人對自己的同情。
冒辟疆也不知道自己此時是在哭,還是在笑。
下山短短兩天,他就發現自己所有的預測都是錯的。
襄陽人回襄陽純粹就是為了擴張家業,沒有彆的不好的隱情在裡麵,那個賣壇子雞的就活該被騙子教訓一下,那些看熱鬨的小商販跟衙役,就是不滿他胡亂做生意,才給的一點懲罰。
那個騙子活該被衙役捉走,綁在萬年縣縣衙門口示眾七天,為後來者戒。
錯的永遠是自己,自己以為正確的東西以前在江南屢試不爽,在關中,卻預測一次,就錯一次,而且錯的離譜。
到底是這世道不對,還是我冒辟疆不對?
結果已經很明顯了……
就在冒辟疆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捫心自問的時候,一麵翠綠色的手帕伸到了他的麵前,冒辟疆一把抓過來用力的擦拭眼淚鼻涕。
手帕上有一股子淡淡的幽香,這股子香味很熟悉,很快就把他從激烈的情緒中解脫出來,睜開朦朧的淚眼,抬頭看去,隻見董小宛就站在他的麵前,白淨的小臉上還布滿了眼淚。
一陣強烈的羞恥感從冒辟疆的尾巴骨一瞬間就竄到了頭發梢。
他憤怒的將手帕丟在董小宛的身上嘶吼道:“這下子你滿意了吧?這下子你滿意了吧?”
董小宛顫聲道:“郎君……”
“滾啊,快滾……”
冒辟疆雙手胡亂揮舞著,這一刻,他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董小宛!
“郎君”董小宛扶住搖搖欲墜的冒辟疆。
冒辟疆卻甩開了董小宛,一個人瘋子一般衝進了雨地裡,雙手高舉“啊啊”的叫著,不一會就不見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