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樂瑤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出王家,乘上車輿。正副使及令衛在前先行,皇後的儀仗在後。
王端穿著鎧甲,走到門口,與家人道彆。少年生得眉清目朗,意氣風發,一掃都城裡貴公子那種文弱的風氣。
“二位伯父放心,我會保護好四姐姐的!”
王允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多加小心。”
王端抱拳,又對父親王讚一禮,下台階乘上馬,率令衛跟了上去。
陸氏在人群後麵狠狠瞪了他一眼。她好說歹說,這個兒子非要入宮去當那個什麼破宮門衛。堂堂揚州刺史的兒子,琅琊王氏的郎君,去給人看門!
說出來都丟死人了。
不過王家還有諸多的親朋要招待,鄰裡也需派發喜餅。陸氏現在暫時忙得沒空管他。
儀仗出了烏衣巷,鼓吹大作。車輿沒有密封,隻懸掛帷幄,車外的情形還是可以隱約地看見。從禦道駛向南宮門,比尋常的速度要慢許多。百姓夾道歡呼,漫天紅紙飄飛,鮮花鋪路。有的百姓還跪在路邊,邊拜邊山呼“殿下”,激動而泣。對於他們而言,皇族神聖在上。皇帝為天為父,皇後為地為母,都是可以庇佑他們的。
王樂瑤端坐在車輿內,看向前方。眼角的餘光,突然瞥到道旁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微微側頭,看到謝羨站在人群裡。他瘦了很多,寬鬆的袍服空蕩蕩地迎風而展,他的臉色蒼白,更顯得麵如冠玉。周圍黑壓壓的人群,襯托得他鶴立雞群一般。
他對著車輿,長長地一揖,那是執臣禮。直到王樂瑤從他麵前經過,他也沒有起身。
王樂瑤的手在袖中微微握緊。
她終究是負了謝羨,退婚之後,謝羨還是願意帶她走,她心中非常感激。但他們此生注定沒有緣分,之後也將踏上完全不同的道路。君臣有彆,形同陌路。
車輿駛入宮門,鐘鼓齊鳴。宮中也鋪了地席,設重重行帷。正副使的迎親行列,在太極殿廣場的門前,與皇後儀仗正式分開,他們前往太極殿繼續參加大禮,皇後則前往顯陽殿。
顯陽殿列位中宮,規製比皇帝的中齋略小,白玉為欄,青石為階,十幾個門扇洞開,丹陛立著幾排青衣女官,恢弘的氣象撲麵而來。這是任何士族高門都難以企及的天家,蒼穹之下,儘顯唯我獨尊的氣派。
王樂瑤深呼吸了口氣,扶著竹君慢慢走上石階,進入顯陽殿。
正殿是會客之所,鳳座設於正中,玉石為底,黃金做扶手。左右各有一隻鎏金的銅鳳凰,後麵是一個巨大的孔雀開屏的刺繡屏風。
左手邊就是寢殿,門前垂掛著珠簾。
裡麵的擺設跟她在家中時無異,還有她用慣的器皿,所以有種熟悉的感覺。
隻不過這寢殿是她閨房的幾倍大,地麵,梁柱,窗牖都重新塗刷過,有種淡淡的木頭氣味。
婚床的地方,設置了帷幄,王樂瑤坐在床上,女官放下前麵的帷幔,她才喘口氣。
這婚禮實在是太折騰人了,她早起梳妝,這會兒連口水都不敢喝。還好今日各國使臣都沒到齊,所以蕭衍沒讓她去太極殿前接受朝賀,而是先行祭祀大禮,否則她肯定會累暈在那裡。
竹君端了杯水過來,“娘娘,快喝口水吧?”
王樂瑤接過,為了不碰掉口脂,隻能隔空倒進嘴裡。床前的食案上,放著二十四道珍饈,均放在黑漆的托盤上,還有兩尊金爵。這些是行同牢之禮用的,她已經饑腸轆轆,隻能看看。
竹君幫她補了妝,有幾個女史進來,行禮後,念長長的《女訓》《女誡》以及宮規。
耳畔不停傳來太極殿那邊的鼓吹之聲,王樂瑤從沒有像此刻一樣,迫切想要見到蕭衍。因為隻有他來了,才意味著她可以脫掉這身繁重的禮服。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
王樂瑤已經餓得頭昏眼花,隻能閉目養神,但意識非常清醒。五月末已經入夏,禮服厚重,她熱得大汗淋漓,恐怕裡衣都濕透了。殿內明明站著那麼多人,同她一樣著厚重的衣裳,卻沒有一個敢動,敢發出聲音。
她怕自己熱暈,叫竹君進來幫她打扇子。
終於到了黃昏時分,太極殿前的儀式才徹底結束。
女官進來稟報,皇帝在往這邊來,要她出去迎候。
王樂瑤起身的時候,腳軟了一下,幸好被竹君穩穩地扶住。她定下心神,走到外麵的正殿,沒過多久,蕭衍就來了。
皇帝頭戴冕冠,垂下十二旒,擋住了他的臉。上玄衣,下朱裳,衣上繡著十二章,腳著赤舄,天子氣勢,威嚴得讓人覺得很遙遠。
蕭衍進門,王樂瑤對他行拜禮,蕭衍回拜,隻不過位置比她高。
君為尊,他先進寢殿,在珠簾前停了一下,皺眉。蘇唯貞趕緊過去,幫他把珠簾都撩開,他在確定不會碰到一絲一毫以後,才走進去,坐在婚床上。
王樂瑤隨後進去,在他身旁落座。
女官將銅盆端來,給帝後淨手,然後將食案端到二人的麵前。她們將食物放在一個碗裡,皇帝先吃,皇後再吃,意味著共同生活的開始。這些食物看著都很美味,所以當蕭衍把碗遞給她的時候,她滿懷期待地咬下一口,卻差點要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