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逐漸沉到地平線以下,遠方黛青色的山巒陷在天邊的萬道霞光之內,亭台樓閣在暮色之中,仿佛有層淡金色的光暈,金陵的繁華好像在此處有了縮影。
蕭衍和王樂瑤往回走,內侍和宮女都跟在他們身後。
王樂瑤還未好好欣賞過華林園的盛景,以前,她隻能在宮外遠遠地看一眼,想象那氣象萬千的皇家園林是什麼樣子。這裡有奇樹花藥,琳琅滿目。山池園柳,相映成趣。既有大自然的饋贈,也有幾代能工巧匠的用心雕琢。所以華林園,幾乎已經成了建康和南朝的象征。
有一座山很高,上麵的樓閣,殿起二樓,台階繞樓九轉,像與天相接。她正想問問蕭衍那是什麼,卻看到蕭衍已經走到很前麵去了。
來時,蕭衍牽著她,還遷就她的步伐。回去時,因為人太多,王樂瑤不好意思讓他牽,蕭衍便自己走。他本就人高馬大,手長腳長,一個步子頂王樂瑤幾個,自顧走著,很快兩人之間就拉開了一大截的距離。
皇帝的侍從沒有辦法,隻能越過皇後追了上去。
王樂瑤暗惱,這個人隻怕是獨來獨往慣了,也不知道等等彆人。她也不想去追,在外頭曬了一陣太陽,人本來就有些倦了,便信步觀賞美景。
起初蕭衍並未在意,大概是想事情。
後來蘇唯貞提醒了一下,蕭衍才停下腳步,回頭看向皇後,她正閒庭漫步一般地走著。
她是不會像旁人那樣,擔心他走遠了,來追他的。
蕭衍眸光暗了暗。
恐怕在她心裡,他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君王。離開都城這麼多日,她連問都不問他的去向。對那個孩子的關心,反而還超過了他。
蕭衍心裡不是滋味。
王樂瑤發現皇帝在等她以後,不得不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蕭衍也不管她掙紮,直接牽住她的手,不讓她離了自己身邊。他的手掌粗糲,乾燥,有種曆經滄桑的感覺。王樂瑤平生所接觸的,大都是美好而精致的東西,她的天地裡,清陽曜靈,和風容與。
跟蕭衍的陰暗,狠戾完全不同。他的內心有一片陽光完全照不到的地方。
這隻手很小,被他的大掌包著,就像一團軟軟的棉花,滑膩得就像抓不住似的。
王樂瑤看到蕭衍背上的衣袍也都汗濕了,有點過意不去,“陛下剛回來,又忙了半日,還是先回去沐浴更衣吧?”
“衝一衝即可,何需那麼麻煩?”
王樂瑤睜大眼睛,以前聽說過軍旅之人不愛沐浴,十天半月才洗一次,這個人不會……也是如此吧?
“敢問陛下上一次沐浴是何時?”
蕭衍認真想了想,“大婚前夜。”
王樂瑤倒吸了一口冷氣,往後縮了縮,不想被他牽了。這個人太臟了!她要離他遠點!
蕭衍看她的反應,又將她抓過來,“你做什麼?”
這個女人想到哪裡去了?他又不是不洗,平日多是用水衝一衝了事,她說的那種沐浴要準備熱水,木桶,澡豆,全套的工具,還得泡上大半個時辰,他哪有那工夫。
蕭衍見她畏自己如猛虎,恨不得中間再劃開一段距離,隻能妥協。
“朕去顯陽殿沐浴。”
王樂瑤內心非常不讚成。他不回自己的中齋,跑到她那兒沐浴算什麼?難道堂堂帝王的宮殿還燒不出一桶熱水嗎?
但皇帝堅持,王樂瑤也拿他沒辦法。
回到顯陽殿後,竹君就領著一幫侍女和宮女們忙碌。皇後每日都要沐浴,近來因為天氣炎熱,有時出了太多汗,便要多加一次,所以水房都備著熱水,沐浴的水溫她們也拿捏得很到位。
蕭衍站在寢殿與淨室相連的屏風前麵,三下五除二就把衣裳脫了,露出精壯的身軀。王樂瑤背過身去,隻聽身後嘩啦啦的水聲,帝王入浴了。剛才那一眼,其實已經深刻地印在她的腦海裡了。他的皮膚是麥色的,背上縱橫著幾道傷疤,能看出來有的傷很長,有的是血肉翻開再愈合的那種。
從軍的男人,身上不可能沒有點傷,這些往往是他們戰功彪炳的證明。王樂瑤沒見過其它男人光著身子是什麼樣子,就覺得蕭衍虎背熊腰,筋肉強健,加上那些縱橫交錯的傷口,雖然猙獰但也有種殘損般的美感。
她輕拍了下自己的額頭,看個背而已,到底在想什麼呢?
身邊的宮女說:“娘娘,陛下的衣物……”
王樂瑤看過去,他的袍服真的很舊了,邊角都磨出毛邊,也不知道穿了多久,多久沒洗過了,肯定有一股怪味。她不想自己去拿,就指使宮女過去。
宮女哪敢嫌棄帝王,小心翼翼地把衣袍如同寶物般捧起來,拿去洗衣房浣洗了。
王樂瑤不想在這裡聽蕭衍沐浴的聲音,就走到外麵的大殿,蘇唯貞又拿了一套換洗的袍服過來,呈給王樂瑤。這袍服也是舊的,王樂瑤就說:“陛下沒有新衣嗎?你這個大長秋怎能讓一國之君穿成這樣?”
蘇唯貞趕緊拜道:“娘娘這可是冤枉仆了。主上說衣裳能穿就行,做新的也是壓在衣籠底下,不肯穿。後來也不敢給他做了。仆嘴巴都說乾了,他哪裡肯聽。”
這個人對自己太苛刻了。
難怪之前知道她在永安寺把衣裳丟了,要特意弄個陳年舊衣敲打她。王樂瑤真的很不理解這種過度節儉的行為,一國皇帝,穿新衣也費不了幾個錢,便要穿成這樣,要讓滿朝文武和外國使臣都覺得他很窮嗎?
“這身不能穿了,你去拿新衣過來。我會想辦法勸陛下。”
蘇唯貞心想總算有個人可以管管主上了,無不應好,手腳輕快地回去取新衣。
說是新衣,其實也做了有一陣子。現在是夏日,用的還是春布,不過總比磨掉邊的好多了。
這時,蕭衍在裡麵嚷嚷:“有人嗎?給朕拿碗水來。”
王樂瑤便讓竹君去倒水,可是殿上的人都不敢送水進去。
一個宮女還跪在地上說:“殿下饒了我們吧。陛下是絕不許宮女近身伺候的,曾經有個宮女想蒙聖恩,偷偷翻窗溜進中齋裡,被陛下發現後,差點沒被活活打死。婢子們都老實本分,不想惹惱陛下。”
周圍的好幾個腦袋都點頭搗蒜,她們是真的害怕皇帝,臉都嚇白了。
王樂瑤就讓蘇唯貞去送,蘇唯貞搖了搖頭,他也怕死。主上今日沐浴,多半是怕被娘娘嫌棄而為之。夏日本就熱,泡在浴桶裡,心情多半不好。這種活兒,還是娘娘去最好。
至少看見她,主上是不會動怒的。
蕭衍又喊了一聲,顯然有點不耐煩了。王樂瑤沒辦法,隻能自己端了水進去。
淨室的密封性很好,氤氳著一團霧氣,溫度很高。王樂瑤每日都泡在浴桶裡,也習慣了這個溫度,卻能聽見蕭衍的喘息聲,可能是不習慣,有些受不住了。她看不清楚腳下,隻能隱約分辨木桶的方向,想儘快送水過去。誰知,她的腳不小心碰到一個木凳,那木凳很重,她整個人就撲了出去。
碗脫手飛出,倒扣在地上,水自然是全灑了。她自己則撞到浴桶旁邊,手下意識地要抓著什麼,好穩住身形。
很自然地就抱到一塊硬實的肩肉,還被她的指甲劃了一下,微微僵硬。
空氣凝滯了,升騰的水汽中,她看到蕭衍轉過頭看著自己,一隻手從水中抬起,按住了她的手。
目光滾燙得嚇人。
下一刻,她整個人被他抓進了木桶裡。
這個木桶本就不大,裝下蕭衍已經勉勉強強,再加一個她,大半的水都潑灑出去。她趴在蕭衍的身上,所穿的衣裙迅速被水浸濕,沉甸甸地拖拽著她的身體。她差點還嗆了一口水,不安地看著蕭衍。
他該不是誤會了什麼吧?
蕭衍抓著她的纖纖玉手,放在自己手中把玩。她整個人就像一朵浸在水裡的芙蓉,白得水潤透明,讓人很有侵犯的欲望。
他似笑非笑地說:“原來皇後打算如此謝朕?”
王樂瑤想說不是,她隻是不小心絆倒了,可馬上她就發不出聲音了。
因為蕭衍的一隻手按著她,吻住了她的嘴唇,所有的呼吸都被他吞噬掉。這個吻潮濕而炙熱,霸道而綿長,她幾乎提不起力氣,連什麼時候被他壓在木桶壁上都沒有感覺。
等堅硬的木頭質感從她光滑的脊背傳來,她才微微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男人。他渾身都是濕的,不知是汗水還是桶裡的水,頭發披散下來,眉眼有種野性的狂躁。大掌沿著她的頸側而下,粗糲的掌心磨過她嬌嫩的皮膚,她連腳趾都在戰栗。
衣裙已經浮在水麵上,一眼看去,就像朵潑墨的花般慢慢散開。
蕭衍能感覺到她在發抖,甚至抗拒地往後縮。
他本是不想再來強的,想給她一段時間適應,可她這樣投懷送抱,哪個男人能受得了。他的欲望本就是強行壓製著,此刻早就如脫韁的野馬,拉都拉不住。
他親吻著她的耳畔,一路往下,聲音低沉而暗啞,“皇後不是喜歡孩子?”
“彆怕,朕不會弄疼你。”
男女之事,王樂瑤在新婚那夜感受到的隻有痛苦,還有他那方麵的強大。眼下看他這個樣子,是肯定不會放過自己了,隻能仰起頭,被迫承受著。
大不了就當作又被老虎咬了一口。
水麵蕩開陣陣漣漪,逐漸冷掉的水不停地溢出浴桶,水聲衝淡了那低吟聲。
外麵的竹君覺得娘娘進去太久,不放心要去看看,卻被蘇唯貞一把拉住,“你不要命了?這時候進去,不怕壞了主上的興致?”
竹君一聽急了,“可是陛下……他會不會又弄傷娘娘!”
新婚那夜的陰影實在太強大了。
“放心吧,主上那時是生氣,他有分寸的。畢竟在軍中那麼多年,見識過的也不少,並不是什麼都不會的毛頭小子。”
竹君還是擔心,臉上寫滿憂愁。
蘇唯貞覺得她很奇怪,娘娘承寵是好事,若能早日誕下子嗣,地位才能更加穩固。外麵多少人虎視眈眈,想往陛下的後宮塞人呢。
“你去膳房準備些吃的。主上今日趕回來,一直未進食。等會兒,肯定會傳膳的。”
竹君隻能領著幾個侍女和宮女,去準備晚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