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一夜未醒, 王樂瑤躺在他的身邊,也一夜未合眼。她累了就靠在他的懷裡,聽一聽他穩健的心跳聲, 仿佛那是世上最動人的聲音。
他一直是那麼強大的,幾乎無所不能。朝堂上的事, 內宮私宅的事, 他處理起來都遊刃有餘。隻要有他在,她永遠都不用擔心彆人的算計,因為他高大寬闊的肩膀, 已經替她把所有的風雨都抵擋在外了。
他雖然手段殘酷, 算不上仁君,但他勤政愛民, 勵精圖治。隻要給他時日, 他必能為大梁開拓出新的局麵。
可上天竟然隻再給他十年, 實在不公。
外頭朦朧的天光透進床帳裡麵來,男人的睡容安靜, 輪廓深邃。
王樂瑤用手指輕輕地描摹著他的鼻峰, 唇形, 他的長相很硬朗, 所以才會給人很凶的感覺, 周圍的人都怕他。可夜深人靜,切切私語時, 他的溫柔是致命的, 沒有女人能夠抗拒。
她不知不覺就被那張溫柔的網捕獲, 甘願呆在裡麵不出來。
天亮以後, 竹君親自出宮去把王執帶了進來, 人這會兒已經到了宮門外。
王樂瑤對蕭衍說:“你好好睡, 我等會兒就回來陪你。”
他也不知會沉睡多久,許宗文隻叫她做好準備。也許是一日,也許是幾日,或許是更久。
她起身下床,仍是叫侍女精心打扮,然後才出去見父親。
王執向王樂瑤行禮,見她上了妝也遮不住眼底的憔悴,不禁問道:“娘娘昨夜可是沒有睡好?究竟有何急事?”
王樂瑤讓殿上的人都退出去,請王執坐下。
她咳嗽了兩聲,王執又道:“可是感染了風寒?”
王樂瑤擺了擺手,不知要從何開口,就先問了長姐的情況。
“顧榮把阿瑜帶回去了。我看得出來阿瑜不願意,但她更不想呆在家裡。你伯父晚間回來,也過去勸了兩句。不過父女倆大吵了一架,鬨得很不好看。你伯父本就是個極愛麵子的人,最近家裡接二連三地出事,他也很不痛快,乾脆就閉門謝客了。”
王樂瑤點頭,醞釀了一會兒才說:“父親,我的母親並不是顧氏,對吧?”
王執不知她為何又重提此事,堅持道:“此事,上回我跟你伯父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你勿要再多想。”
“父親,此事對我非常重要,我想知道實情。”王樂瑤急切地說。
王執不解地看著她,王樂瑤便說:“北魏的北海王妃,年少時曾流落於前齊,發生了一些事。我想知道,她是不是跟母親有關。”
“不可能。”王執站了起來,“你母親已經過世了,我親眼所見。”
“可母親並不是死於難產,對嗎?”王樂瑤看王執親,“我雖然不能告訴父親,為何一定要知道母親的事。但這事關係到一個對女兒很重要的人,所以我懇求父親不要隱瞞。”
過了好半晌,王執才坐下來,似乎極不想再回憶往事。但他還是緩緩說道:“我告訴陛下的,基本就是事實。但關於她的身份,確實有所隱瞞。當年我與家中不和,流落在外遇到饑荒,恰好被她所救,她是個無名無姓的盲女,我們日久生情,我也想照顧她餘生,便結為了夫妻。但她不為你祖母所容,生下你之後,又元氣大傷,終日臥床不起。你祖母不許王家的血脈流落在外,強行把你從她身邊帶走,並不準你們再見麵。她悲憤難抑,趁我不在,就從懸崖上跳了下去,香消玉殞。”
王執用手撐著額頭,聲音罕見的悲痛。
“我本想護她餘生,卻害得她失去性命。又怎有臉再提她。”
“父親可有找到母親的屍首?”
“我們下山沿著河流找到了,還將她葬在不遠的地方。所以你母親已不在人世了,更不會與北海王妃有關。”
王樂瑤點了點頭,父親言之鑿鑿,她的母親不像是這位北海王妃。
“那父親可有母親的畫像?”
“她目不能視,我便沒為她畫過。”王執道,“但我還記得她的模樣,眉眼與你很像,為父借你紙筆一用。”
王執起身走到書案後麵,閉目片刻,沒多久就把一副小像畫了出來。想來她母親的音容笑貌一直都鐫刻在父親心裡,隻不過父親從不宣諸於口罷了。
王樂瑤看著畫像上閉著雙目的女子,溫柔嫻靜,嘴角帶著清淺的笑意,好像是春風吹進人的心裡。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了母親的樣子,感歎道:“真美。”
王執撫摸著畫上女子的眉眼,“那時我餓倒在路邊,她出現於我的眼前,我還以為是天上的仙女誤入凡間。她雖生得柔弱,性子卻極為剛烈。若不是與我在一起,應該還好好地活在這世上。何至於那麼年輕,就了斷自己的性命。”
高門子弟和平民之女,本不該在一起。但感情本就是衝動的,不計後果的。父親隻是低估了祖母和家門的決心。他從前就對王氏的身份極為厭倦,跟家裡的關係也很不好,應該是母親的緣故。
王執收起情緒,“不提那些傷心事了。過兩日便是重陽,你若無事,為父還要去忙五經館的事宜。既受人之托,便要忠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