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生辰, 原本算是舉國上下的一件大事。
但蕭衍不許大肆慶祝,也不收官員的孝敬,所以王樂瑤隻打算在宮中辦一場家宴。王執和謝羨各作為姻親家的代表, 也收到了邀請。
這兩人被蕭衍列為清查中正的四位官員之一,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被從士族中剝離出來, 成為皇帝手中的利劍。不過這是士族與寒門出身的皇族聯姻的必然結果, 士族與寒門之間, 本是壁壘分明,如今界限模糊,很難說清, 到底誰更占上風。
這位大梁之主登基僅僅一年時間, 已經將朝堂的局勢逆轉, 讓最初不看好他的士族門閥刮目相看, 四海皆知他的威名。
這日,蕭衍本想睡個懶覺, 但沈約早早入宮求見。蘇唯貞到顯陽殿傳話, 蕭衍隻得從床上起身, 王樂瑤也跟著醒了過來。
今日沒有常朝, 逢他生辰,難得休沐一日。
蕭衍一邊下床一邊道:“沈約在中齋等著朕, 你再睡會兒。”
沈約這麼早進宮來肯定不是給他賀壽的, 定還有彆的要事。
王樂瑤沒有再睡,而是跟著他起身,看到蕭衍要穿中衣, 連忙把他的衣裳脫了下來。
蕭衍看著她, 眼神曖昧, “怎麼一大早就脫朕的衣裳?”
王樂瑤真不知道他腦子裡都裝什麼,無奈地搖了搖頭,從箱籠裡抱出一套全新的水紋綾緞中衣。
“怎麼又給朕做新衣?朕的衣裳夠穿。你怎麼不讓宮裡多給你自己做幾套?近來看你總是重複穿幾身衣裳。”
王樂瑤幫蕭衍穿上,然後整了整衣襟和係帶,說道:“這不是宮裡做的,這是我做的。尺寸似乎剛剛好?”
蕭衍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身上,驚訝不已,“這是你親手給朕做的?何時量的尺寸,何時做的?朕怎麼不知道?”
王樂瑤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兩個人夜夜在一起,用手稍微量量也就知道了。
他每日政事繁忙,她就是用他不在的間隙做的。
既然是禮物,肯定不能被他知道了。
“這是給陛下準備的生辰禮物,願陛下歲歲常健。”
王樂瑤對蕭衍鄭重地行了個禮。
蕭衍把她扶起來,一把抱入懷中,聲音很低,“朕不要歲歲常健,朕隻要歲歲跟你在一起。”
“又胡說。跟我在一起,得先有個好身體才行。”王樂瑤歎了一聲,撫著他的衣緣,有些不放心地說,“我明日就離宮了,陛下切記照顧好自己。努力加餐,彆太操勞。”
“朕後悔了,朕不讓你走。”蕭衍俯身,用力地抱緊她。他們就像一對苦命的鴛鴦,各種惡疾纏身。才重逢沒多久,又要被迫分開了。
“陛下可不能不認帳,我們說好的。”王樂瑤這幾日對他予取予求,生怕他反悔,“快穿外袍吧,沈侍中還在等著。”
蕭衍這才放開她,把身上的中衣仔細撫平,然後才套上外袍,帶著自己的隨從回中齋了。
沈約在中齋的大殿上來回走著,看到皇帝神采飛揚地進來,還未開口,蕭衍就把外袍的袖子卷了一點起來,炫耀般地給他看了裡麵的中衣,“這是皇後親手給朕做的,你看看,是不是很有品味?”
沈約忍不住笑道:“皇後娘娘的眼光和手藝,自是無人能敵。”
而且這是貼身之物,穿在身上,便會時時想起。若不是皇帝陛下親自炫耀,恐怕彆人都不知道皇後送的東西如此隱晦又貼心。
蕭衍愛不釋手地摸了摸那中衣,越發覺得渾身妥帖。他自己做中衣從來舍不得用這麼好的布料,大都是棉質的,可穿上這麼好的布料以後,才發覺好跟普通的差彆。
就像娶妻一樣。
他若不是娶了阿瑤,怎知道此生有那般炙熱的感情,可以儘付於一人。若不是他為帝王,身上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真的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跟那個人在一起。
沈約看到皇帝在那裡獨美,又自顧詢問左右,左右自然都是恭維不已。沈約心想深陷於情愛中的男人,估計心智也降低了不少。以前怎能想象殺神般的皇帝會有如此稚氣的一麵?就像一隻得了主人獎賞的黃犬一樣。
沈約嚇了一跳,竟敢把陛下形容成犬?怕是不要命了。
蕭衍坐下來後,才想起正事,問道:“你這麼早進宮,有何要事?”
沈約看了看蕭衍左右,蕭衍命蘇唯貞把人都帶出去了。
然後沈約才說:“關於陛下要查中正的事,各地都起了不小的騷動。明日,吏曹本安排謝博士去海陵郡的,可近來那邊海賊橫行,不大太平。是不是延後再說?”
經沈約這麼一提醒,蕭衍想起來,當初謝韶也是乘船去海陵郡的途中,船毀人亡。這次竟又讓謝羨去海陵郡。
“你懷疑有人會在途中對謝羨下手?”
沈約點了點頭,“因為太過巧合了,臣不得不擔心。中正一事,關係到士族選官的利益,牽連甚廣。臣並不建議陛下此次肅清,還是留些餘地,否則會激化多方的矛盾。士族的強大,並非一日,破除也非一日。臣也去找過謝博士,但他說無懼。他到底是陛下親授的五經博士,若謝公的事重演,恐怕會引起不小的震蕩,有損陛下天威。”
蕭衍沉吟片刻,“你覺得對謝羨下手的人,圖謀什麼?是為了打擊朕選拔寒門的決心,還是另有目的?”
沈約搖了搖頭。他隻是預感會出事,暫時還沒想到那麼深的地方。
“你可記得,朕跟你說過,當年仇池國破時,有張藏寶圖不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