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出彼此時,拉妮婭一時有些怔愣,沒來得及回答,之後汽車人越來越多,她沒找到插嘴的機會,最後也沒有和擎天柱打招呼。
剛剛她看著擎天柱消失在森林裡,一度想追上去,可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密林裡,她都沒能開口,隻是默默看著。
打招呼又能怎麼樣?拉妮婭想。
她其實記起了對方是誰……就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然而在不久前汽車人才被她喚醒……他們是怎麼知道枯萎平原的?
“……那是什麼?”沉默一會,卡魔拉問。
麵對銀河護衛隊的追問,爵士手指摩挲著下頜,不知道怎麼開口,一旁的救護車卻代替他說出了真相。
“你們猜得沒錯。”他沉聲道,“感染源是被我們帶來的。”
爵士歎了口氣,接上他的話:“你們說的枯萎是一種來自宇宙深空的生物導致的。”
卡魔拉:“生物?”
爵士:“準確的說,是一種色彩?它沒有具體的形狀,也無法被觸碰到,表現出來就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奇怪的顏色,它還可以在任何介質裡自由移動,它成長的過程裡會吸收周圍環境裡的能量,等吸取了足夠的能量它就會離開這顆星球,重新返回太空。”
“我們經過小行星帶時被它們盯上了,”他的語氣透出了自嘲,“它們原本也許想把我們當成食物?不過沒成功。要不是這樣我們的飛船也不會那麼快耗儘能源的。”
他的說法又和洛基不一樣,不過都肯定了那片枯萎平原的危險性。
卡魔拉沒有見過他口中的色彩,不由得皺了皺眉,不確定要不要相信他的話。
她正在根據過往的經驗進行判斷,拉妮婭忽然開口:“它還沒離開,對嗎?”
火光中,爵士模糊地笑了下:“聰明。”
“從它發育到成熟需要非常龐大的能量,這點時間還不夠它們成熟。”他冷淡地說,“應該還有一些還殘留在你們說的荒原中央。”
這句話出口,擎天柱的去向也不言而喻。
“……”拉妮婭欲言又止,“沒問題嗎?”
按理說汽車人都這麼神情自若,說明這件事沒什麼可擔心的,但不知為什麼,拉妮婭有種微弱的預感,讓她內心漫漲起層層疊疊的不安。
爵士原本似乎想說什麼,剛一開口卻又改變了主意,衝她揮了揮手:“要是實在擔心,你可以去看看。”
得到肯定的回答,拉妮婭稍稍安心了點。
她不再猶豫,起身向爵士道謝,開啟能量視野,循著擎天柱離開的路線,跑向森林。
爵士目送著女孩腳步輕快地消失在黑暗之中,直到身邊的救護車在他肩上拍了拍才回過神。
“首領已經決定接受了,你還不能嗎?”他問。
“當然不是。”爵士漫不經心地說,“我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對我們來說那是回家,不是嗎?”
……
很少有種族知道,這種來自群星的色彩沒有物質化的實體,也無法被物理攻擊傷害,卻能夠用強磁場禁錮,所以儘管它們能夠在宇宙深空儘情遨遊,卻會遠離中子星——演化到晚期的脈衝星磁場將增強到太陽磁場的萬億到十萬億倍,僅次於推測中的黑洞產生的極限磁場。
磁場無聲無息地在空白大地上擴散,將深埋於地底之下的生物牢牢鎖住,在超導技術製造出的高能物理場裡,緩慢被從地表之下剝離出來。
汽車人領袖從半跪的姿態站起身,調整手中的超導強磁場裝置,光學鏡後的藍光平靜無波。
不久後,一片閃閃發光的色彩滲出灰白的地表,彙成無形的洪流,沒入擎天柱手中準備好的強磁場裝置裡,在裝置內流動,變幻著無法辨認的詭異色彩。
捕捉住這種古怪的生物,擎天柱稍感慰藉,正要離開,聽覺元件忽然捕捉到遠處的腳步聲。
他抬起頭,看見拉妮婭出現在平原的邊緣,慢慢停下,遠遠地看著他,卻並不靠近。
擎天柱稍作沉吟,很快理解了拉妮婭的意思,對她點了點頭。
和他想的一樣,在他點頭之後,拉妮婭才有了動作,沿著蜿蜒的河流,慢慢走向他。
等她走到了能聽到他的聲音的範圍內,擎天柱開口:“你不用害怕,這裡已經沒有那些色彩了。”
他的口吻溫和而富有力度,透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拉妮婭先是搖頭,頓了頓,改成點頭。
“你……”她踟躕片刻,抬起頭,坦然地問,“你認識我……所以我的確是認識你的。”
所以她的確是拉妮婭……並不是傑森·陶德。
這句話的邏輯大部分人都聽不懂,擎天柱也不例外,但他依舊保持了足夠的禮節:“是的,我認識你。”
他沉默了一會,忽然低頭看向拉妮婭。
“拉妮婭,我希望能和你單獨說幾句話。”
……
從整個宇宙的角度來看,每顆星球的星野都是不同的。
有的星球外有珠鏈般的小行星帶,有的星球外有瑰麗的星環,有的星球能夠看到占據了大半天空的恒星,散發出近乎永恒的熾熱光芒。
在此之前,拉妮婭沒有看過其他星球的星空,也沒有想過,自己某天會和某個矽基生命一起徜徉在外星球的星空下。
阿斯加德大部分區域都河網密布,枯萎荒原上就有一條河流途徑,河麵寬闊,水線與河岸近乎齊平,靜謐的水波沿著河道蜿蜒而行,天幕的群星倒映在河麵裡,光芒燦然,宛如熔化的白銀。
“首先我要為我當初的不告而彆而道歉。”在傾落的星光下,汽車人領袖說。
拉妮婭已經不記得當初到底擎天柱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了:“不……沒關係。”
她仔細回想了一會,搖搖頭:“要說道歉的應該是我。”
認真說起來,拉妮婭和汽車人領袖交流不多,雖然她最開始接觸變形金剛電影時沉迷過很長一段時間,之後也對一切汽車心生好感,時常對路邊看中的車輛下手……摸一把車尾燈之類的,但不巧,在遇到擎天柱的那段時間拉妮婭也剛剛認識她的星星,正在和他艱難地進行磨合,組隊的事就占據了她的全部心神,完全無暇分心給曾經的夢中男神。
拉妮婭隻記得擎天柱困在莊園裡采了一段時間漿果,攢夠五顆星星之後就離開了莊園,而她沒有乾涉他人決定的意思,因此知道擎天柱離開時也隻是有些遺憾,沒有多餘的想法。
他根本不需要和她道歉,反而是拉妮婭給他增添了不少麻煩,雖然是她從廢品站裡找到了破破爛爛的重卡,還對著卡車吐過泡泡,治愈了他的傷勢,但除此之外,整件事裡,她都沒起到什麼作用,也沒有了解過他到底需不需要幫助。
“不,我很感謝你當時的幫助,”擎天柱說,“謝謝你,拉妮婭,是你讓當時的我對地球人稍微多了點信心。”
他的聲音從拉妮婭的頭頂傳來,仿佛融入了星辰的光,帶著機械感的低沉聲線多了絲溫和的溫度。
高大的矽基生命在河畔停下,低頭看向身邊的碳基女孩,幽藍的光學鏡片在黑暗中閃動,最終化作波瀾不驚的平靜。
“但是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擎天柱說。
拉妮婭抬起頭,看著他向自己伸出手,一根根張開手指。
磨損的痕跡遍布金屬塊的棱角,炮火和硝煙仿佛浸染進了每一枚零件的接縫,隨著星光灑落,一小段磷光般怪異的色彩從拉妮婭眼中劃過。
拉妮婭的呼吸忽然屏住了。
過了很久,又似乎隻是一瞬間,她的睫毛輕輕地動了動。
“你們被感染了。”她說。
不是疑問句。
事實已經擺在了麵前,用不著疑問。
知道真相之後,此前爵士他們的無所謂都不難猜測原因,並不是那些色彩不會感染矽基生命,而是他們已經被感染了致命的病毒,因此再多接觸一些也無關緊要。
擎天柱默認了拉妮婭的說法,慢慢收回了手。
“從我感染為止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地球時間的數月,”他平靜地說,“我想已經沒有辦法能夠解救我們了。”
但他的聲音依舊心平氣和,聽不出多餘的情緒,又或者是一切情緒都被發聲器過濾,最終隻剩下冷冰冰的電子音。
河麵上星光微微起伏,像極了灑滿鑽石的輕紗。
拉妮婭的聲音也輕輕的,水波輕輕一蕩,尾音便融化在星光蕩漾的河水裡。
“為什麼告訴我?”她問。
按照汽車人之前的行事來看,哪怕明知他們已經被這些來自宇宙的色彩感染,他們依舊沒有多說的意思,甚至有意識地遠離了銀河護衛隊,應該是已經決定把這個真相深藏於火種之中,直到那些美麗的光芒回歸火種源。
拉妮婭隻是不明白——為什麼告訴她?
擎天柱沒有回答。
河畔重新安靜下來,白銀一樣的光亮凝固在水麵上,阿斯加德附近沒有巨大的發光星球,夜晚的光源隻有數不勝數的點點繁星。星野低垂,他們在河畔看著水中的倒影,河水汩汩流動,彙入森林外的巨湖,荒野上灑滿了晶亮的星光。
“因為……”汽車人領袖斟酌著用詞,“你也許會想要知道一些事。我不確定你有沒有意識到,拉妮婭,但是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對你恐怕很重要。”
隨著一陣金屬零件磨合轉動的哢嚓聲響,巍峨的機械生命單膝跪下,手掌按住地麵,微微低頭看向麵前的女孩。
他說:“在塞博坦毀滅之後,我們和霸天虎進行了漫長的鬥爭,為了尋找火種源,我們紛紛離開我們的母星,在宇宙中進行沒有方向的漂泊,但是在數百萬年裡,我並沒有選擇沉睡,所以我能意識到……我們並不是一直存在於這個宇宙。”
擎天柱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像是信口開河:“這個宇宙的地球和我所遇到的地球並不完全一樣,我不清楚具體是什麼時候發生了變化,但是我能確定,在我遇到你不久前,我正因為人類的追捕而逃亡,並且被導彈洞穿了身體,導致大部分功能都無法使用,以至於我進入那處廢品回收場時,我並沒有意識到追捕其實已經消失了一段時間。”
他安靜了一會,似乎是在給拉妮婭消化信息的時間,過了會,又說:“在被你收留了那段時間裡,我搜索了你們人類的網絡,但是我沒有搜索到任何關於追捕汽車人的新聞——在你們的地球上並不存在火種源,也不存在第七區,更不存在追捕我們的雇傭兵。”
“對這個宇宙來說,我們並不應該存在。”擎天柱說。
說完這句話,他便閉上了嘴,沒有再開口,也沒有問那個關鍵的問題——
她是否理解這個邏輯怪圈出現的原因。
為什麼要告訴她,為什麼會覺得這件事對她而言很重要,為什麼要在現在,告訴她。
她理解嗎?拉妮婭想。
荒原上的寂靜被輕響打破,一枚石子從河岸滑落,跌進如鏡的水麵,河水裡的星光隨之破碎,隻剩下一片晃動的水光,也晃碎了河麵上女孩筆直的倒影。
群星的注視下,她的眼睛像是燃燒的星辰。
“謝謝。”她說。
——答案不言而喻。
這個世界當然沒有變形金剛。在拉妮婭看到那幾部電影之前,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任何人知道在某個宇宙裡還存在著這樣的機械生命,他們原本也不應該知道,那隻是製作出的電影,是某些人靈感迸發時筆下流淌出的線條,但是這一切——現實——被改變了。
拉妮婭看了那些電影,下載了APP,於是這些塞博坦人被強行安進了這個世界,就像被她融合的那些事物一樣,他們被融合進了這個陌生的宇宙。但是融合發生得太遲,他們記憶裡的設定與這個世界的設定衝突,所以粘合度很差,給人強烈的違和感,沒頭沒尾,格格不入,就像是強行插入的角色。
再然後,她刪除了APP。
隻是那麼簡單的一個操作。
是她把他們帶入了這個宇宙,是她改寫了他們原本應有的命運軌跡,是她因為無知犯下了過錯,甚至還能無知地踐踏著無數靈魂的苦痛,繼續一無所知地向前奔跑,奔跑,從不回頭。
她問:“你們要消失了,對嗎?”
很奇妙的,拉妮婭看著光學鏡背後溫暖的藍光,什麼都沒有想。
和之前一樣,擎天柱依舊沒有回答。
他隻是向拉妮伸出手,低著頭,看著拉妮把她的手放上去。
小小的,軟軟的,骨肉勻停又易碎,女孩伸出手,堅定地落在粗糙的金屬手掌之中。
“很高興認識你,拉妮婭。”擎天柱說。
他的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濺起了星光璀璨的水珠。
眼前的機器人忽然破碎成無數光點,化作夜幕下離散的光,宛如星河,連綿不絕,飄向浩瀚無垠的星空。
拉妮婭仰頭望向星空,沉默了很久。
許久之後,她抬起手,用手指輕輕碰了碰眼尾。
觸手冰涼。
這麼久之後,拉妮婭終於學會了怎麼哭泣。
曾經她寄宿在已死的軀殼中,淚腺和皮囊一起死在黎明前,自然不會哭,可當她現在終於擁有了哭泣的能力,卻發現沒辦法在自己的心裡感受到任何情緒。
那顆心臟輕飄飄的,空蕩蕩的,仿佛從沒有鮮活地跳動過。
漫漫星光的照耀下,拉妮婭又一次想起了曾經在燭光成海的殿堂裡聽過的話。
——你不可能一個人拯救世界,沒有人可以。
些許殘光停留在她的掌心,她低下頭,握住了那些光,睫毛微微一顫,斂去了眼睛裡黑沉的夜色。
如果她能呢?拉妮婭漠然地想。
成群的星點倒影在河水中,和倒影構成了漫長的光帶,將星空和荒原連接,與遙遠的星辰相聚,如同一場漫長的告彆。
可荒野上的夜色那麼沉重,縱使星河漫天,也無法照亮前路。
……
@拉尼亞凱亞的午夜直播在數小時後中斷。
然而直播是中斷了,有關【Laniakea】的消息卻還在發酵,半夜的直播在幾個小時的天亮後終於開始爆發出熱度,無數遊戲玩家哀嚎自己做完為什麼沒有熬夜,隨後紛紛湧入@拉尼亞凱亞的推特下求繼續直播。
可惜就和直播任性地突然結束一樣,麵對粉絲們的哭天喊地,@拉尼亞凱亞依舊一片寂靜,絲毫不為所動,穩穩地吊著粉絲的胃口。
直到半天之後,粉絲幾乎都喊累了,沉寂許久的推特賬號才毫無征兆地發布了第二個宣傳片。
新宣傳片承接了之前的直播,內容卻不多,隻是一段河畔的漫步,以飄散的星河告終。
然而這一段視頻已經足以讓關注直播的觀眾意識到這就是之前他們關注的那段劇情的結局。
宣傳片之後,@拉尼亞凱亞發了一條簡短的推文。
<a href="mailto:·9s
內測結束,世界觀更新,加入資料片“來自群星的色彩”,加入種族“塞博坦人”,敬請期待公測全新版本。
你所做的每件事,都可能成為這個世界的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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