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年足矣。”
孩童隻說了一句, 便再度轉回頭, 緊緊盯著床上熟睡的少年, 眸光中,染上了一絲不經意的溫柔。
“即便化了人,你又有什麼辦法可以留在他的身邊呢?”君無心食指一下下叩著桌麵, 修剪圓潤的指甲, 與檀木桌麵相擊,發出清脆的聲音,“不如這樣吧, 你來做我的弟子, 怎麼樣?”
孩童聞言,並沒有什麼特彆的表情變化, 隻是輕輕點了點下巴, 表示同意。
君無心見狀,又笑道:“那便這麼說定了, 隻不過你要用什麼名字?”
前者猶豫了一下, 先是仰頭看了眼窗外的明月, 隨即小手輕揮,嫋嫋青煙立即從他袖中飛出,落在了君無心麵前的桌案上。
“止瀾?好名字。”
君無心勾了勾嘴角:“若要為他擋下所有波瀾,配‘陸’姓最合適不過——以後你就叫‘陸止瀾’, 如何?”
沈知寒說不出話了。
原來他與師弟陸止瀾的淵源竟從三千年前便開始了, 就在自己將他護在心口的那一刻!
他有些懊悔地敲了敲額頭:“我怎麼什麼都沒有發現?”
在沈知寒的記憶中, 這位師弟沉默寡言, 冰山臉,一句話多數情況下不會超過五個字。
可實際上,造成他這種性格的最大原因是他本就是最應該被剔除情感的修者劍魂,陰差陽錯才不知為何攜帶了慕逸塵對某人的愛意。
這愛意在當初陸止瀾進入他心口的一瞬沈知寒曾感受過一次,仿若平靜的無垠大海,默不作聲,卻鋪天蓋地。
這樣濃烈的愛意,卻背負在這樣一道魂魄之中,不知是幸事還是不幸。
“聽到君無心的話了?”白樹幽幽道,“他勉強化人,至多能活二百年,沈知寒同學,你再等,他就真的要魂飛魄散了。”
沈知寒不說話,不知是不敢回答他還是不願回答。
見他陷入沉思,少年廣袖又是一揚。
這些都是世界樹在沉睡中自動記錄下來的內容,到現在,沈知寒已經看過了君無心,風不憫與陸止瀾,不知誰會是下一個。
他正這樣想著,誰知眼前卻倏然一紅,竟險些被火光灼傷。
一聲壓抑的低吼從不遠處傳來,沈知寒下意識向前望去,便見一道紅衣身影正在同樣朱紅色的火焰之中來回翻騰著,看起來格外痛苦的樣子。
那人下方是仍在流動的金紅色岩漿,岩漿之上,一柄荷葉伸了出來,上麵躺著一名生得極為俊俏的紅衣男子。
細細看去,便能看到謝長留那張雌雄莫辨的俊臉之上的掙紮與痛苦,還有蒼白臉色上被火光映亮的滴滴冷汗。
最令人驚奇的是,這些火焰並非是翻騰滾動的金橙色火苗,而是一朵朵極其幽微的紅色蓮花。
那些業火並非跳動的火苗,而是不斷重複著開放合攏狀態的無數蓮花。若換了旁人來,定會覺得這個場景透著詭異的美感。
可沈知寒是什麼人?他見過這樣的蓮花,也見過這樣的火焰,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謝長留身上布滿了極為難尋的紅蓮業火,是能焚儘一切的神火,而此時此刻,這種神火已經遍布了他的周身。
若沈知寒不曾有三千年前皇宮那一行,他根本不知道謝長留現在正在乾什麼。
可正因有了皇宮那一行,他此刻才更為擔心——謝長留是要借助業火徹底擺脫自己身上的魔胎體質!
“這是怎麼回事?”沈知寒望向一旁的少年,蹙眉道,“謝長留不是應該在經緯學宮嗎?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
“喏,如你所見,”白樹努了努嘴,“我知道你將謝長留帶去經緯學宮是為了什麼。可是很遺憾,這個世界上能令魔胎恢複成正常身體的辦法隻有一個,就是業火鍛體。”
他又看了一眼火焰中痛苦翻滾的紅衣男子,輕聲道:“而你眼前的謝長留,就是正在做這樣一件事情。”
見沈知寒沉默,白樹又笑了笑:“如果你很擔心的話,我可以告訴你他這樣做的結果——”
“就是疼了些,不會死,反而活的好好的,體質也成功改變了,但是你覺得他為什麼還是會去做魔尊呢?”
“為什麼?”沈知寒下意識就順著他的話問出了口。
“這個問題嘛,其實我也不知道。你們人類的感情一直都很複雜,對於我來說是很難理解的。儘管已經看了萬萬年滄海桑田,可我還是不能理解你們人做每一件事情的時候,都確實代表了你們心中什麼樣的想法。”
少年聳聳肩:“儘管我不能告訴你他是怎麼想的,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後來都發生了什麼,也省的浪費我們的時間再去慢慢看。”
沈知寒抿著唇,就在謝長留充滿痛苦的低吼聲中聽完了接下來幾千年他身上發生的事情。
一個仙修,想要在魔域立足其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可謝長留做到了。
隻憑一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