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風將二人衣袂卷得烈烈飛舞, 一時間, 似乎整片天地都安靜了下來, 唯餘這令人心折的風聲與腳步聲。
他們目標明確, 直直向著沈知寒與陸止瀾的方向走來, 隨即穿過了二人半透明的身體。
來不及細思那名走在慕逸塵身邊之人為何與自己一模一樣,沈知寒跟著他們的腳步回過頭,擁擠的惡鬼已然被慕逸塵一劍打散了半數之多,一抹極其幽微的火光便在此時倏然亮起。
乍一看似乎是赤紅色的火焰,卻令人感受不到任何溫度。被惡鬼與魔氣包裹而起的火焰初具了紅蓮的雛形,沈知寒眯著眼睛看了一會,終於可以確定那是還未來得及進化完全的紅蓮業火。
正所謂淨從穢出, 能夠焚燒淨化世間萬物的紅蓮業火, 便是從最為邪惡汙穢之地托生而出。
慕逸塵將手中澄霜收在身後, 隨即另一隻手廣袖一振, 劍風狂卷, 業火周遭的其餘惡靈立即被一並驅散。
朱紅火焰顯出全貌,卻在焰心部位顯出了一絲清冷的白光。
沈知寒下意識拉著陸止瀾再度靠近了些,便發現白光的來源乃是一朵冰晶蓮花。
這蓮花生得特彆,通體仿若冰晶製成, 卻偏偏在花蕊的位置燃著一小簇烈火,白與紅的對比格外耀眼,卻絲毫沒有違和感。
“這是……冰魄焰心蓮?”
據說千年方能孕育出一縷的紅蓮業火在生成之前, 有萬分之一的幾率能夠在中心位置生出一朵冰魄焰心蓮。沈知寒有些不可置信, 心中卻忍不住對幻境之中為何會出現這一段插曲疑惑起來。
是阿念與這朵蓮花有關係, 還是阿瀾?與慕逸塵同行之人又是誰,為何與自己一模一樣?
未待他細想,慕逸塵手中澄霜卻驟然發出一聲清越的嗡鳴,劍氣飛出,生於惡鬼泥沼之中的冰魄焰心蓮立時被齊莖斬斷。
如此珍惜的寶物被慕逸塵毫無預兆的一劍削下,沈知寒蹙眉的同時,便見與其同行的那名“沈知寒”同樣擰起了眉,欲言又止。
“冰魄焰心蓮生於紅蓮業火之中,卻依賴業火能量而生,若要儘快取得業火,需得將其移除。”
未及細想,慕逸塵卻出了聲,隨即廣袖一揚,一股靈流將即將墜地的冰魄蓮花卷起,輕緩地托到了二人麵前。
“你看,”慕逸塵金眸含著淺淡笑意,“冰魄焰心蓮通常會同時生出兩道靈魄,一道屬水,一道屬火。這朵冰魄焰心蓮靈魄已全,是時候將其投入輪回之中了。”
白衣人從他手中接過冒著寒氣的冰晶蓮花:“投入輪回後,又會如何?”
芯蕊處的朱紅火光將他清泉般的眸底映出了粼粼波光,慕逸塵笑吟吟地看著,眼神溫柔:“或化為雙生子,或同時同地出世,便不是你我能夠控製之事了。”
前者垂眸,又道:“一人水靈根,一人火靈根麼?”
慕逸塵點點頭,又搖搖頭:“是,也不是——冰魄焰心蓮本為一體,即便兩道靈魄以雙生子出世,不論是性格還是靈根皆會有殘缺。不論二人境遇如何,合為一體都是他們最終的結局。”
白衣人又點了點頭,隨即垂下了眼眸,不再開口。
沈知寒看著對方,心中卻不能確定那白衣人究竟是不是自己。
他身上的氣息中正清肅,卻冷得駭人,眼神中也再無甚光華,似乎對周遭事物再提不起一絲興趣。
沈知寒知道自己不是這樣的人,卻對對方的身份滿懷疑問。
如果那人真是他,經樓之中關於玄光劍仙的記載為何沒有隻字片語?
若那人不是他,這世間又會有什麼人和他生得一模一樣?還是在幾千年前?
所有的疑問像是迷霧,一層又一層地將他包裹其中,連白樹的存在都未能令他感到絲毫輕鬆。
沈知寒知道自己需要付出很大的力氣將其破解,可心中卻又忍不住對事實的真相產生抗拒。
似是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掙紮,陸止瀾有些擔憂地緊了緊二人交握的手。沈知寒下意識抬起頭,想要像往常一般向對方展露出一個安慰的笑意,卻驟然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了。
“抱歉,阿瀾。”
他稍稍用力,從陸止瀾的手中掙出,隨即搖了搖頭,低聲道:“我沒事。”
陸止瀾手中一空,先是在原處微微一頓,隨即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嗯。”
二人陷入沉默之中,前方,白衣人已然將手中蓮花遞回給慕逸塵:“取了業火,我們就離開吧。”
後者點了點頭,麵上笑意卻依舊沒有因為同伴的冷淡有絲毫的減退:“好。”
幻境到此結束。
正如二人被卷入其中之時一般,周遭景象消退得極為迅速,幾乎隻是一瞬的天旋地轉,周遭景象便再度變為一片黑暗之色。
接二連三的各種衝擊使得他失神中腳下霎時一空,沈知寒一時反應遲鈍,竟忘了應該想辦法站定,然而一股極為輕柔的力道卻在此時將他穩穩托住。
神思終於歸位,他借著那股力道起了身,便見一道白衣身影長身玉立,一手扶著不知何時倒下的師弟,一手蘊光,源源不斷的靈流便從他手中翻湧而出,輕柔地包裹著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