辻雨洗完澡來到砂金的房間裡時,就看到這位病號正依靠著床頭,表情嚴肅的翻看著自己的光屏。
聽到門口的動靜後,這位勤勞的好上司終於舍得將視線從光屏中拔出來,施舍似的分給了走進來的辻雨。辻雨發現砂金明顯一愣,接著就迅速的伸手去撈床頭的水杯,仰頭就猛灌了幾口。
“砂金大人,你還在生病,為什麼還要工作?”辻雨有些不讚同的說道。
他走過去又替砂金將水杯倒滿了水。
砂金表情麻木的看了他一眼,“……因為能平複思緒。”
辻雨一愣,然後十分捧場的點了點頭:“的確,今天發生了很多事情,賭場的事確實會讓人想很多。”
砂金:“……”你就是個傻子。
但是看到了穿著白色印有熊貓圖案睡衣的辻雨,砂金又有點移不開眼。
……他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辻雨。他腦袋後麵的小丸子消失不見,變成了一頭齊整的及肩發,是很可愛的妹妹頭,這個發型讓他看上去更小了,砂金送他的鑽石耳飾也被摘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辻雨給人一種軟綿綿的感覺。
辻雨對砂金豐富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他有些拘謹的坐在了另一側的床沿上。
但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吧!這麼想著,辻雨毅然決然的掀開了被子鑽進了被窩裡,他還把柔軟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蓋住了下巴,做完這一切,他偏頭看向了仍舊靠坐在床頭的砂金,“砂金大人,我就在這裡,如果你不舒服要立刻叫我。”
砂金看著他鋪散在枕頭上的銀色發絲,有些狼狽的點了點頭,他的喉結不受控製的上下滑動,非常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又劃拉了幾下光屏。
……算了,睡吧。他又看了一眼身邊的辻雨,直接讓整個臥室都暗了下來。
漆黑的臥室裡,兩個人都沒有發出任何動靜。
但很快,砂金就絕望的發現,本來因為發燒有些畏寒的他,此時竟感覺到了渾身都在發熱,根本睡不著。
而躺在他身邊的辻雨同樣有這樣的感覺,隻不過他是因為神經太過緊繃,就這麼睜著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天花板。
……算了,睡不著正好,反正他也不是來睡覺的。
他是來照顧人的!
砂金在黑暗中看向了身邊的辻雨,發現這個心聲依舊充滿了活力的人很老實的躺在原位,一動不動。
「糟糕,好像還是有點緊張。」
「……唉,卡卡瓦夏也不是小孩子了,我還是第一次和他睡,真的有點緊張。」
砂金的眼皮不自覺跳了跳。很好,他的心跳又變快了。
深吸了一口氣,砂金決定主動開口,否則他的注意力絕對會死死黏在“第一次和他睡”這個詭異的描述上,然後再也睡不著。
“睡著了嗎,辻雨?”他輕聲問道。
身邊立刻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辻雨同樣以很小的聲音回道:“……嗯,你也沒睡著嗎?是不是不舒服?”
這麼說著,辻雨努力往砂金的方向蹭了蹭,確定距離足夠後,他探出了手覆上了少年的額頭。掌心額頭的溫度還是有些高,果然是因為發燒渾身難受吧。
“……唉,退燒藥可能還要一會兒才能起效。”這麼說著,辻雨又撐起了上半身,“還要喝水嗎?”
黑暗中傳來砂金幽幽的歎息聲,“你怎麼老是操心這麼多……彆動,我不渴。”
因為你根本就不會照顧自己。辻雨在心中偷偷吐槽道。
但他還是很聽話的躺了回去,他側躺著,正好能看到砂金,習慣所致,他將自己縮在了被子裡,縮成了一團,“那既然這樣,你快睡吧,或者你需要我給你講個睡前故事嗎?”
他聽到砂金咬牙道:“你把我當孩子嗎?”
辻雨努力忍住了笑,他當然是瞎說的,於是他輕快的轉移了話題:“那來聊聊天吧。”
這次砂金沒有拒絕。
辻雨一直是一個思維非常跳躍的人,剛說完聊天,他就想到了現在距離仙舟人的年似乎也就隻剩下三個月的時間了,於是有些憂愁的歎氣:“唉,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正常回仙舟過年……”說完,他立刻意識到砂金很可能不太清楚過年的意思,於是他又解釋道:“過年就是仙舟人的一種傳統,這個時候家裡人會聚在一起吃飯然後守歲。”
砂金一開始沒有說話,在辻雨替他講解完了什麼叫做過年後,他才有些嚴肅的開口問:“為什麼會覺得不能正常回去?又有人像前年一樣讓你在那個時期加班了嗎?”
這話的信息量有點大,讓辻雨沒能在第一時間接上話。
他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是該震驚砂金竟然知道過年的時間,還是該震驚於他竟然知道自己某年在過年期間被迫加班這件事。
自從辻雨在公司的餐廳因怒懟那名處理砂金案的負責人高管後,便收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小鞋,包括不限於各種不合理的工作安排,其他部門塞過來的神奇工作,和在公司內部辦事時總是要比旁人多上一倍的繁瑣流程。
但這些在辻雨眼中其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更何況有些人實在智商讓人堪憂,一度讓辻雨懷疑他們究竟怎麼升到如今的職位,否則怎麼會敢這麼明目張膽的為難他連遮掩都不會?
熟背公司規章製度的辻雨平靜的將這裡麵不合規矩的工作一一投訴舉報,秉持著一種大不了你就把我開了的魄力,大戰垃圾高管。
剩下那些有腦子的人則會鑽空子布置一些讓辻雨實在推脫不掉的工作,所以辻雨隻能被迫收下,權當渡劫。
這一渡就渡到了過年期間,而砂金生病發燒也是在那段時間發生的,他當時不光要照顧砂金,還要處理越來越多的工作,尤其是在公司餐廳碰到那位砂金案的負責人時,他還笑吟吟的對辻雨說:“聽說你家在仙舟,那快要過年了吧?辻雨,你可得再加把勁兒,努力把工作處理完,這樣才能安心回家過年啊。”
這大概是位深諳辦公室鬥爭的家夥,連激怒人的本事都修煉到了一定的境界,但對辻雨其實不怎麼起作用,通過對方這番話,辻雨就意識到了一件事——他大概率是回不去仙舟過年了。
他平靜的給父母發了消息,透露了自己因為工作能力過於強悍,被迫留在公司替工作排憂解難,但不要擔心,他有豐厚的工資,足以撫平傷痛——沒錯,公司總部的加班工資製度非常合理,他靠這個大賺一筆,所以心態詭異的非常平和。況且,早在決定在公司餐廳站出來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預期。
一切尚且在辻雨的接受範圍之內。
果然如他所料,在過年前的一周,大量的工作向他湧來,禍不單行,在除夕的那天晚上,他就遇到了砂金發燒。
所以那個除夕辻雨是在砂金的公寓內度過的,他在砂金的臥室裡支起了一個小桌子,感謝科技,他在處理工作上的事情時,全都是用光屏解決,不會發出一點動靜,除了光屏稍微有點亮以外。
結果在處理完了某一個階段的任務後,他一偏頭就見到本該睡著的小鬼正睜著眼睛靜靜的看著他。
問他是不是不舒服了,這孩子卻隻是搖頭。
“累不累?”他聽到砂金用近乎是氣音的聲音問道,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辻雨忍不住起身輕輕揉了一把他的腦袋,“還可以,比我讀大學時的期末周要好一點。”說完他就替砂金拉了拉被子,強製性的抬手覆在了他的眼睛上,“好了,既然沒有不舒服,那你就該睡覺了。”
那時候,他隱約聽到了砂金輕聲說了一句話,可那聲音比他問自己累不累時還要輕。
“……快樂。”
辻雨狐疑的看向了閉上了眼睛的砂金,還是不能確定他剛才到底說了什麼。快樂?什麼快樂?
但看著他閉上的眼,辻雨還是沒有問他。
辻雨是個不會對他人有很高要求的人,他不會因為砂金察覺不到他的難處而難過,他反倒是鬆了口氣,老實說,下屬因為自己的事情去打擾到上司,實在是非常失格的行為,更何況,他覺得這也沒什麼大不了,起碼他的工作技能點在這段時間的小鞋行為中瘋狂增長,讓他在處理工作時都更有底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