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能喝到在我麵前徹底醉過去,我就原諒你。”
安室透從宿醉中醒來,又想起了酒吧燈光下,黑發青年對自己說的那句話。
在酒吧喝醉過去,若是榛酒把他丟在那裡不管,後果不堪設想。
或者,他該相信,榛酒不會丟下他。
——這是信任度的考察。
同時還有強迫他過量飲酒的……身體懲罰?
安室透頭痛欲裂,好半天才看清陌生的天花板。
他身下是沙發,身上是與昨晚不同的居家睡衣與毯子,呼吸間隱約能聞到粥香。
安室透艱難的坐起身來,頭暈腦脹的觀察著周圍環境。
這是一間歐式彆墅的大客廳,他正坐在客廳休息區最大的一條沙發上,旁邊還有個正在看書的白長毛青年。
安室透心頭一驚,醉意全無,戒備的盯著對方,下意識低喃對方的名字:“伊萬……”
伊萬·岡察洛夫,榛酒養在身邊的瘋狗之一。
是個攻擊性極強的異能者——一旦對戰,毫無勝算。
聽到動靜,銀發青年慢悠悠的將視線從書本上移開,似笑非笑的盯著安室透,一張口就是陰陽怪氣:“好運的家夥,主人居然肯原諒你……若不是主人之前下過命令不能對你出手,你早就該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安室透蹙眉咬住了後槽牙。
“你唯一的報恩方式就隻有將生命完全奉獻給主人以求原諒。”伊萬笑容燦爛到扭曲的程度,看得安室透心驚肉跳全身炸毛,身體本能往後縮,眼神犀利戒備又有些驚懼。
像是一隻麵對白色毒蟒的金棕兔子。
安室透很清楚,他不是伊萬的對手。
伊麗莎白端著粥碗拯救了安室透。
“這裡是鈴蘭莊園,主人讓你在這兒等他睡醒。”伊麗莎白瞥了一眼明顯在搞事的伊萬以作警告,然後繼續直視著安室透叮囑道,“雖然主人允許你來鈴蘭莊園,但這不代表他將所有權限都開放給你。你的行動範圍隻有地麵一層。地下室和二樓都禁止涉足——地下室附近有機械安保,二樓是主人的異能自動索敵,希望你心中有數,儘量在主人睡醒之前,能在這所莊園裡活下去。”
安室透:“……”
端粥的手微微顫抖。
隻是在莊園裡行動,都要擔心自己的小命嗎!
榛酒的勢力,竟可怕至此!
然而,伊萬的嘴碎還沒結束。
“你到底有什麼值得主人費心的優點?論戰鬥,你比不過我;論忠心,你也比不過我;論外貌……”伊萬陷入沉思,快樂的表情都凝重了起來,“難道主人隻是喜歡你的外貌?”
安室透:……
“咳咳咳——”
堂堂公安頭子,差點兒被一口粥嗆死在沙發上。
“你可真是太讓人討厭了。”伊萬盤腿坐在沙發上,單手撐著下巴,“主人對你的在意……就像是他會毫不留情的拿我們當棄子,卻也一定會保護你一樣。”
“你到底有什麼魅力?”
安室透垂眸吃粥,掩飾了內心的驚濤駭浪。
如果伊萬的直覺是對的……
姑且不論他察覺到自己會被當成棄子還要儘忠的可怕忠誠度……他和他們唯一的區彆,大概就是真實身份的陣營。
昨晚陪榛酒去酒吧時,對方那句話突然浮上心頭。
【能被警察叔叔帶著來酒吧玩,超刺激的好嗎?】
對方說“警察叔叔”這個詞兒的時候……
似乎和那些尊敬信賴著警方、相信自己能被“警察叔叔”保護著安全快樂長大的普通小孩子,沒什麼區彆。
“……”
那場曾經一度被抹消掉、又作為懲罰而被迫記起的記憶再度閃現在眼前。
還有他和景光最初與榛酒相處時,對方所說的話:
【三觀端正、不惹眼的普通市民——這是我對你們的唯一要求,也是我對自己的要求。】
安室透突然就難受了起來。
他明白了,為什麼恢複那場記憶會被稱為“懲罰”,又為什麼……榛酒會因為那件事,徹底厭棄了他和景光。
榛酒,黑衣組織最神秘最強大的乾部,其內心,或許比誰都渴望著遠離黑暗懷抱光明。
可他從有意識起,就已經注定了生活在黑暗中。
即使如此,他也在以自己的方式,試圖更靠近光明與秩序一些。
【那個時候的橫濱是真的亂啊……現在倒沒幾個組織敢亂蹦噠了。說起來,我這也算是在為社會做貢獻吧?隻不過是裡世界。】
榛酒那孩子一直在努力。
但是他和景光,卻在對方投誠提出合作的那一晚,隻是單純的將對方視為黑衣組織的惡犬,由於驚懼對方的實力與可能帶來的威脅,便強硬的提出了各種限製要求。
那都是榛酒做得到的事情。
但榛酒卻因為他們公事公辦的態度而感受到了失望——尤其是景光。
【你知道的,比起你,我更親近他,所以也……】
【對他更難原諒。】
隻有真正懷有期待才會失望,隻有真正動了感情才會因為冷漠而受傷。
景光很照顧榛酒,所以在對方的態度中察覺到那些溫柔全是假象、他不是被當成值得寵愛的小孩子、隻是被當成危險且敵對的成年任務對象來對待後,榛酒會消沉到徹底拋棄景光也是理所當然的。
就像是拋棄了對他人好意不切實際的妄想。
可他也隻是說說想要毀滅世界,難受了把人折騰一遍也就原諒了,甚至還安排了伊麗莎白來照顧他……如果伊萬說的都是真的,可以想象,那件事之後,他和景光被榛酒冷落之後,有多少暗中的爪牙想要將他們撕碎,卻都因榛酒本人的態度而摁捺不發。
人類總是會先入為主,固執偏見,因恐懼著遠強於自己的怪物般的異類而做出傷害對方的行為。
其實那怪物,不過隻是個在勉強自己的好孩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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