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竹赧然一笑,低眉斂目的模樣像極了青山空穀裡含羞待放的幽蓮。
齊衡玉知她怕羞,便也不再肆意打趣她,隻調轉了話頭道:“你在做什麼針線?”
婉竹羞赧如騰雲偎霞般的雙靨愈發豔紅,盯著齊衡玉灼灼的目光,她輕聲答道:“靜雙說,下月裡就是爺的生辰。”
這些時日齊衡玉既忙著料理玄鷹司的
事務,又要為內宅裡的瑣事煩心,倒是把自己的生辰忘了個乾淨。
經由婉竹提醒,他才笑著說:“往後咱們府裡也不必要繡娘了,全由你來給我做就是了。”
婉竹聽了這話,心中並不惱怒齊衡玉把她當成繡娘的揶揄之話,隻將那縫了一半的扇套遞給齊衡玉瞧。
那扇套上繡著栩栩如生的墨竹紋樣,針線嚴密,針腳合縫,繡藝的確是十分精湛。
“你做的很好。”齊衡玉淡然一笑,凝視著扇套的漆眸裡湧現兩分異樣的情緒。
分明隻是湧現了一瞬,可婉竹還是察覺到了齊衡玉的不虞。
她想,約莫是那清河縣主也為齊衡玉做過一回扇套,所以他才會如此神傷。
婉竹將她做了一半的扇套收了起來,隻安安靜靜地坐在齊衡玉身邊,既不出聲叨擾他,也無半分動作,輕輕渺渺得像極了一縷青煙。
齊衡玉不過怔愣片刻,便問婉竹:“你說你是江南人氏,可該記得你爹爹姓什麼?”
婉竹聞言卻是一愣,漾著點點漣漪的明眸裡陡然浮現了諸多情緒,其中最蓬勃的還是懼意。
隻是聽到“爹爹”二字,她渾身上下便止不住地顫栗。
那酒醉後醃臢不堪的怒罵,柴棍打在身上的痛楚,都隨著齊衡玉的話一起湧現心頭。
縱然婉竹百般不願顯露出她此刻的脆弱來,可微微發抖的語調還是暴露了她的懼意。
齊衡玉蹙起了眉宇,頭一次在婉竹臉上覷見了既怕又不想怕的複雜神色,他大約是猜到了婉竹兒時的經曆有些悲慘,便也識趣地略過了此話。
“你若不想用你爹爹的姓,往後便讓下人們稱你為婉姨娘就是了。”
話音甫落,他也拿出了袖袋裡的戶籍文書,將這薄薄一張紙呈於婉竹眼前。
婉竹自然是見過這樣的戶籍文書,被人牙子當成商貨隨意販賣時,她不知有多期望著有一日能拿回自己的戶籍文書。
奴籍與良籍雖隻有一字之差,可前者卻隻是供人消遣、任人奴役的玩意兒罷了,後者才是個堂堂正正的人。
為了做個堂堂正正的人,她不知費了多少心思,耗了多少心血。
這一刻,婉竹忘卻了心中盈存著的恐懼,忘卻了她該在齊衡玉麵前扮演柔順乖巧的妾室,
她隻是紅著眼接過了齊衡玉遞來的戶籍文書,淚珠不可自抑地往下落。
齊衡玉料想著婉竹會高興,卻沒想到她會高興到喜極而泣。
況且他早已答應過婉竹為她脫了奴籍,卻拖到今日才兌現。縱然如此,婉竹還是這般高興。
一刻鐘後,等婉竹情緒平複的差不多了,齊衡玉才把屋外的丫鬟們喚進了正屋。
納妾的前一日,他仍是留宿在了碧桐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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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國公府內花園的景致在京城內也是赫赫有名,奇峻絕巘的假山叢與青翠蒼鬱的竹林交相掩映,下方添了一處清澈見底的潺潺池塘,再配上妍麗嬌豔的花叢,最適宜沿溪擺席。
杜丹蘿稱病不出,鬆柏院內的婆子和丫鬟們也沒有一個膽大到敢來湊內花園的熱鬨。
李氏為了抬舉婉竹,讓身邊的朱嬤嬤帶著百靈和百蝶去吃席,因她這個主母不好過分偏心妾室,便隻讓朱嬤嬤帶了些綢緞、藥材為禮。
月姨娘也罕見地湊起了熱鬨,不等人來請便帶著丫鬟們去了內花園,與幾個相熟的丫鬟和婆子們說笑談天。
婉竹打扮一新後著淡粉羅衫裙娉婷而來,她開了臉,梳了個婦人髻,臉上敷了薄薄一層脂粉,從豔麗的花叢中逶迤而來,顯出幾分人比花嬌的韻致來。
月姨娘坐於席中,伸手想去拿手邊的酒盞,卻被采珠偷偷製止。
她笑盈盈地與對坐的婆子們說:“我這丫鬟不像是丫鬟,倒像是我的奶婆子,這不許吃,那不許喝的。”
那幾個有頭有臉的婆子也知曉月姨娘是何等淡然冷薄的性子,誰曾想今日她竟會來內花園吃這副納妾的席麵,且神色間還如此歡愉。
眼明心亮些的婆子待婉竹的態度則愈發恭敬,心裡隻暗暗感歎這位婉姨娘本事不俗,不僅讓從不納妾的世子爺破例納了她,連國公爺身邊的寵妾都籠絡了過來。
朱嬤嬤抿了一口酒後,將李氏備下的禮贈給了婉竹,說了一通吉祥話之後便欲坐下吃菜,誰曾想婉竹竟會從袖袋裡拿出個小巧玲瓏的香囊並一粒碎銀以示回禮。
且不單是朱嬤嬤有,在場的諸位婆子和丫鬟們都有。
婉竹高舉杯盞,一飲而儘後柔聲對著諸人說道:“往後要請各位姑姑和姐姐多關照我。”
采珠阻攔
不及,月姨娘已端起酒盞回敬了她一杯,並笑道:“我瞧著你,就像瞧著那時候的我,往後你可要好生侍奉世子爺。”
婉竹乖順地應是,除此以外與月姨娘再無旁的眼神交流。
這一句話也算是解開了在場婆子們心中的疑惑,怪道一向不愛湊熱鬨的月姨娘會來內花園吃席,原是因這等緣故。
酒足飯飽之後,幾個時常與鬆柏院打交道的婆子們便先告辭離去,朱嬤嬤則把李氏事先囑托過的如何容易受孕、如何保養身子一類的話說與了婉竹聽。
婉竹在一側靜靜地聆聽,等朱嬤嬤說的口乾舌燥的時候,還將茶盞遞到了她跟前。
人不僅生的靈秀又貌美,性子又這般溫柔沉靜,一雙秋水剪瞳似的杏眸望過來時隻讓人覺得心神皆定。
朱嬤嬤瞧了婉竹許久,告辭離去時忍不住與百靈說道:“怪道世子爺要納她做妾,這樣解語花一般的女子,與她說話的時候隻覺得如沐春風,心裡舒服的很兒。”
不像與那眼高於頂的杜氏相處,熱臉貼冷屁股便罷了,還得小心翼翼地說話,生怕有哪一句觸了她的黴頭,吃一頓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