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山林間悶熱異常。
蘇心暮回到了自己的寢樓,這次她的房間裡隻有她一個人。
她剛從昏迷中醒來,換回了平日的睡衫,長發披散在肩上,就這樣茫然地坐在床上,歪著頭去看打開的窗戶。
雨後蟬鳴聒噪,夕陽西下。
蒙雲推門而入,手中端著木盤,上麵盛著蘇心暮的藥。
“有勞了。”
蘇心暮看著蒙雲進來,收回了視線。
蒙雲將木盤放在桌上。
“現在吃還是等一會兒?”
“等一會兒吧。”
蘇心暮瞥了一眼濃稠漆黑的藥湯,心疑那是浮光的手筆,頓時不寒而栗。
“浮光呢?”
“跟你師妹在一起,照顧韓離。”
“韓離可服藥了?”
蒙雲點了點頭,略一遲疑,道:“話說回來,你打算怎麼安置他?”
“暫時讓他留在無鋒宗養病,等找到複蘇臼人的方法我再回來找他。”
“照你這麼說,你是打算讓你師妹也一並留下來了?”
“這個不必我說,杜宇離不開她師父,若是韓離留下,她也一定不會走的。”
蘇心暮看著蒙雲走至窗前,他想關上窗戶,被蘇心暮阻止了。
“開著吧,好透氣。”
“說來也奇怪,你們無鋒宗內多的是六親不認的門眾,可看了你師妹與韓離,他們之間的感情確實篤深。”
蒙雲走到蘇心暮床的正對位,在椅子上坐下。
“杜宇原本是北省人,幼時家貧,被她爹娘賣了出去,那時正趕上韓離去北方辦事,看見她可憐,便將她帶回了無鋒宗。”蘇心暮歎了一聲,“韓離將她收為弟子,教養有加,至今座下也隻有她這一個徒弟。”
“確實難得。”
蘇心暮看了他一眼,他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你來找我,隻是為了給我送藥嗎?”蘇心暮索性問他。
蒙雲正握著腰間掛著的玉佩,聽她這麼一說,鬆開了手。
“事關林異,我不知怎麼開口。”
“你還有不會開口的時候?”蘇心暮失笑。
“等我回去京城,我會去找儲神醫去掉同命鎖的。”
蘇心暮看著他說。
蒙雲訝然片刻,真的聽到蘇心暮這樣說,他心裡反而沒有快慰的感覺。
他確實看不慣林異,更彆提林異可能參與過無鋒宗滅門,可他也確實感念林異將蘇心暮送來京城……
不過來日方長,他有的是時間。
“給你看一樣東西。”
蒙雲從袖中取出一個金屬圓球遞給了蘇心暮,蘇心暮接過,低頭去看上麵的文字。
“滇南碧落土司衙署·····”
蘇心暮看著金屬球上的篆刻字,蹙起了眉頭。
“滇南碧落?這不是你的老家嗎?”
“這是從哪兒來的?”
“林異給我的。”蒙雲看向一側,臉色很難看,“這個東西······出自我師父之手。”
“崔詠?”
“林異手上怎麼會有崔詠的東西?”
“他沒告訴我,隻是說要是想找到東園,就去這裡看看。”
蘇心暮低頭看著那個小球。
“蒙雲,你覺得,你師父在這裡麵充當了什麼角色?”
蒙雲默不作聲。
“你的地動儀最早是由崔詠做的,後來他失蹤了,他所做的工具又出現在林異手上,蒙雲,崔詠一開始製作地動儀,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師父是個手工匠人。”
沉默了一會兒,蒙雲終於開口。
“也是個遊俠,當年他遊曆到了滇南,便留在了那裡,在他逗留的那段時間裡,他做出了很多新奇的東西,地動儀就是其中一個。”
“在我幼時,每當我問起崔詠在做什麼時,他總是不回答我,但卻很願意將自己工匠的技藝傳授與我。”
蒙雲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我幼時曾經失去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記憶,我不記得自己在遇到崔詠之前發生的事,我幼時的記憶是從與他和師娘一起生活開始的。後來有一天,他離開我們住的碧落山,再也沒有回來,師娘也在那之後不久失蹤了。”
說完這一長段話,蒙雲深吸一口氣。
“所以你要是問我崔詠與這些事有什麼關聯,我答不上來。他雖然是我的師父,可我對他知之甚少。”
“我······”
蘇心暮低下了頭。
“我不是在懷疑你師父······”
“無所謂,失蹤的人都值得被懷疑。”
蒙雲露出一個坦然的笑容。
“我師父,包括我師娘,他們都值得懷疑。”
“你這樣想嗎?”
蘇心暮疑惑道。
“隻有你懷疑一個人的時候,才會無暇思考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蘇心暮默默揪住了床單,她不知該怎麼說。這種感覺她深有體會,如今事情牽扯到了崔詠,仿佛有一縷縷的絲線逐漸收束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