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胭脂端著盤子回來,一蒸籠的饅頭,四碟子醃味小菜,還有一盤涼拌的豬頭肉,一小盆豬大骨熬燉的酸菜。
“妹子,嘗嘗我的手藝怎麼樣。”
然後紅胭脂,衝著秦璋伸出了一根手指,指甲留得很長紅豔豔的。
“秦爺,一錢銀子。”
真他娘的貴!
秦璋心裡罵娘,但言今就在邊上坐著呢,那能不掏錢嘛。
“給你”秦璋幾乎是把一錢銀子,砸在桌上的。
紅胭脂也不在意,笑嗬嗬的把銀子揣進了懷裡。
秦璋:“給我打二斤酒,算這桌菜送的,裝好我要帶走。”
“得嘞,我這就去。”紅胭脂答應得特彆痛快:“咱們秦爺真是疼媳婦,妹子好福氣呢。”
兩句話,哄得秦璋臉色緩和,笑著給言今夾菜。
等到老板娘走了,言今笑道:“酒送得這樣麻利,看來這一桌她沒少賺。”
秦璋聽不得這個,露出肉痛的表情:“這一桌最多半錢銀子,她就是瞧準了你在,我拉不下臉和她爭個錢多錢少。”
言今點頭:“確實會做生意,快吃吧,這個饅頭形狀倒是奇特。”
蒸籠上的饅頭,竟然是三角的,言今之前從來沒見過。
秦璋不糾結銀錢了,笑嗬嗬的說道:“我們管這個叫糖三角,裡麵有紅蔗糖很燙嘴,今今你得像我這樣掰著角吃,就燙不著了。”
言今學著秦璋的樣子,掰下來一個角,果然見到裡麵有綿密的紅糖。
然後沾著裡麵的糖水吃,口感就像在吃吃蒸糕類的點心。
盆裡的酸菜湯,是一根骨頭棒,敲成兩塊頓的。
秦璋把兩塊大骨頭,全都盛出來遞給了言今:
“你再嘗嘗這個,你家那邊應該沒有這種酸菜吧,其實這道菜應該就著米飯吃,往飯裡泡上湯,那味道老絕了。”
秦璋回味的表情,言今一個沒吃過的,都咽了下口水,覺得一定很好吃。
她想把骨頭肉,勻一個給秦璋。
結果秦璋非說,他要趕車,吃了肉再灌一路的涼風會犯惡心。
言今總覺得,他是拿話誆自己的。
但秦璋非說,酸菜燉骨頭,這道菜就這樣。
秦璋還說山上采的蘑菇要焯水,樹上的榆錢吃多了會吐。
黃花菜有毒要曬乾了才能吃,山裡還有一種樺樹劃開個口子,樹樁裡能流出可以喝的水。
反正他舉了很多例子,這些山野間的事情,言今還真不懂。
一個說得來勁,一個聽得認真。
不知不覺間,這頓飯也吃完了。
與紅胭脂打了聲招呼,秦璋提著酒壇子與言今回到了騾車上。
酒是給魏進的,之前在秦家,他可是被秦璟秦珙,兄弟倆折騰得夠嗆。
現在要穩住他,自然得緩和下關係。
秦璋:“媳婦,我看你水豆腐沒吃完,你要不愛吃就和我說,下次我給你買彆的。”
騾車又開始趕路了,言今坐穩後說道:“沒想到路上還能歇腳吃頓飯,我擔心你餓,特意給你留的。”
一道簾子隔著,也擋不住秦璋的笑聲:“果然娶了媳婦才有人疼,一會我就吃。”
言今失笑:“你剛剛吃得可不少,難道還沒吃飽。”
秦璋:“那可是你特意給我留的,就是撐死我也得全吃了。”
言今沒再說話,內心哭笑不得。
但秦璋卻想和她說話:“今今,一頓飯花了一錢的銀子,你剛才問我紅胭脂是不是沒少賺,你是心疼錢了,覺得我大手大腳的。”
言今:“大婚前我就知道你是什麼人了,但你無論是自己花,還是請朋友吃喝,從來不管家裡要銀子,所以你名聲不好是真的,卻都是說你浪蕩,潑皮,卻無人說你不孝,說你是敗家子。”
“所以你自己心裡有數,能花銀子也無妨,這都是小事,你不必因為咱們成親了,就覺得要換個活法,我不會橫加乾涉這些的。。”
秦璋沉默了一會後才說道:“媳婦,你果然和她們不太一樣。”
言今:“誰?”
秦璋琢磨了一下道:“不說遠的,就拿我倆嬸子說吧,無論家裡誰花一錢銀子請二嬸吃桌飯菜,二嫂指定攔著,攔不住她能一個月睡不好覺,心疼銀子,覺得浪費了。”
“再說我四嬸吧,她又不大一樣,要是我花錢,那花一兩銀子她才開心呢,事後好在村裡吹噓,自己都吃了什麼好東西,就喜歡彆人羨慕她日子過得好。但要是這一錢銀子是四叔花的,她能難受一整年,誰要是跟著吃了,就這事能被她嘮叨一輩子。”
言今也聽明白了:“你是覺得,我不會勤儉持家,也希望我像二位嬸子一樣。”
秦璋趕緊說道:“自然不是了,我娶你過門,就該叫你享福。幾口吃的我要還舍不得,都不用你後悔,我都覺得自己不像個男人。”
“我隻是忽然想到,昨晚提到魏進,提到他想要銀子的時候,你就說過這些都是小事。我就琢磨啊,今今你以前過的一定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戲文裡官宦小姐過的日子,所以幾錢銀子在你眼裡不算啥。”
秦璋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了。
言今也沉默了一會,才開口講道:“過去種種,你我都不用再提,我隻想過好眼下的日子,現在世道難,我在村裡住下後,就聽說入冬前,官府還要把秋收的糧食,按各家的田地畝數,收走五成的糧稅。你說得對,咱們要持家有道,日子才能過得長久,咱們誰對聽誰的。”
言家一家三口,是扮成流民一路北上。
不敢用銀子,怕惹人起疑身份,也怕銀錢外露惹來麻煩,但不是沒銀子。
言母手裡,珠釵首飾傍身不說,甚至還有好幾根小金條壓箱呢。
今天秦璋提了,言今才意識到,尋常農戶人家,吃喝都是自己種,一錢銀子日常開銷,節省點的能用三兩個月。
現在一桌飯,一錢銀子就花出去了,言今也覺得,這的確不像過日子的夫妻。
言今在自省,自然不再說話。
秦璋卻當她,被自己說得心裡難受了。
騾車一停,秦璋趕緊鑽進車廂裡了:“媳婦我錯了,剛剛我說話沒過腦子。其實我是忽然覺得有點配不上你,連酒鋪裡那種飯菜,我都沒法叫你頓頓吃上。保長這個頭銜,其實月錢沒多少,但油水還是不少的,我再努力折騰點彆的門道,我每個月劃拉回家不說多,二兩銀子絕對沒問題,你彆心裡委屈了。”
秦璋以前也能劃拉銀子,但都用在花天酒地,請客吃飯上了。
言今哭笑不得:“我也奇怪,你為何覺得我整天裡都在生氣,快去趕車,再耽擱下去,往家返時都該天黑了。”
見言今臉上笑容不似作假,秦璋這才安心,繼續趕他的騾車了。
除了路上經過一片荒山,秦璋下車去方便了一下,倒也沒再耽擱時間。
趕在晌午前,總算到了柳東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