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謝肆言握著他的手鬆開了，然後比了一個「看著我」的手勢。
下一刻，他看見謝肆言張開雙臂，胳膊稍彎，仿佛兩個扇子似的在水中不停移動。
這是潛水中魔鬼魚的提醒手勢！
顏慎語興奮地仰起頭，看到了一隻魔鬼魚正緩緩從他頭頂遊過。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實在是很難形容眼前這一幕。
一群魔鬼魚從他們頭頂路過，領頭那隻幾乎有5、6米長，動作緩慢又優雅，仿佛一張巨大的白色毛毯，又宛如在天空中飛翔的風箏。
短短幾十秒的時間裡，所有人都愣住了，人們不約而同地放輕呼吸，不願意打擾這一群海中的精靈。
直到魚群散去，潛水教練示意他們繼續往前，顏慎語這才終於回過神來，他踢動腳蹼跟上大部隊，腦海中卻依舊是魔鬼魚從頭頂緩緩遊過的畫麵。
可惜海裡不能說話，哪怕再激動，都隻能一個人獨自分享。
顏慎語意猶未儘地抬起頭，對上了謝肆言平靜的眼。
那一刻，他又覺得語言沒有那麼重要了，哪怕他什麼都不說，依舊有人能明白他的心中所想。
顏慎語一邊做著耳壓平衡一邊繼續往下，他們這次潛水深度不超過30米，按理來說不會太難受。
但是突然間，前麵的顏笙突然把手放平在脖子上，來回左右移動，這是氧氣耗儘的提示。
沒氧氣了？
他們的氣瓶的規格普遍能潛四十幾分鐘，正常使用，按理說不會這麼快耗儘氧氣才對。
顏慎語來不及多想，他離顏笙最近，迅速踢蹼遊了過去。
最開始他以為是調節器故障，準備給顏笙拿備用的二級頭，可是顏笙示意他這個頭也不能呼吸，顏慎語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又迅速拿出自己的備用二級頭分享給顏笙。
這次終於不再有問題，空氣再次傳入口腔，顏笙的表情終於一點點恢複了正常。
他用動作問顏笙要不要上去，後者說暫時不用，把目光投向了前方的珊瑚礁上。
他們這點耽擱，前麵的隊伍也注意到了異常。傅景然已經遊到了最前麵，返回還需要一些時間，傅達距離潛水向導距離最近，扒下一個備用氧氣瓶遞了過來。
排除掉異常後，傅景然也回來了。因為剛才沉迷潛水而拋下顏笙，傅景然對此自責不已。
他關切地看向顏笙，做出了一個向上的手勢，問他要不要結束潛水返回。
顏笙搖搖頭，比了個OK的手勢，於是二人繼續往前。
這次傅景然沒有亂跑了，全程都緊緊和顏笙挨在一起，當做彼此的潛伴作為照應。
顏慎語雖然也挺喜歡潛水，但他不算發燒友，擔心有人出事，始終注意著各種數據，以及大部隊的行動。
他低頭看了眼潛水手表，此時剛過去30分鐘，深度24米，數據一切正常。
顏慎語踢動腳步跟上教練，他們所在的潛水點是一片斷崖，隻有靠著崖壁的那一側才有珊瑚生長，他們整個活動路線都是圍繞崖壁進行。
這種地形和前進方式，讓他非常難以察覺側麵來的生物。
他繞過了一片茂密的珊瑚林，就在他繼續往前的那一刻，旁邊的珊瑚礁裡等突然鑽出一個巨大無比的動物，幾乎從他麵前擦了過去。
它長了宛如清朝格格一般的腦袋，一排尖牙露在外麵，有著鯊魚一般的背脊和身體。
鯊魚……雙髻鯊……
幾乎從他鼻尖擦了過去，顔慎語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摸到了它！
顏慎語當時就不敢動了，整個人愣在那裡，他甚至不敢吐氣，害怕冒出的泡泡讓鯊魚發現了他。
直到身旁一隻手猛地拉了他一下，顏慎語這才回過神來，驚魂未定地衝謝肆言比了個OK的手勢。
鯊魚離開後不久，他們氣瓶裡的氣體也基本耗儘，在潛水向導的帶領下緩慢上浮。
一浮出水麵，顏慎語就取下嘴裡的呼吸閥，興奮道：“你剛剛看到那條鯊魚了嗎？他幾乎就貼著我的臉遊過去了！！”
“看到了，”謝肆言趴在接駁艇上，衝海裡的顏慎語伸出手，“很大一隻。”
顏慎語爬了起來，他接下麵罩，依舊止不住的興奮。
“我之前從來沒有在海裡見過鯊魚，它真的好大，我甚至覺得我摸到了它！它的腦袋好扁好軟……”
謝肆言點頭，安靜地聽著他的講述。稍後，他取下顏慎語身上的氣瓶，又說：“我先把你的潛水服拉開，濕著繃著不舒服。”
顏慎語點點頭，看著其餘的潛伴陸續從海裡上來，忍不住興奮道：“傅景然，我們什麼時候去洞穴潛水？”
傅疏雨看了他一眼，有些詫異：“你想去洞潛？”
“嗯，感覺還不錯。”顏慎語點點頭，“在海裡看到了魔鬼魚和鯊魚，裡麵應該能看到更漂亮的景色吧。”
傅疏雨看了他一眼，語氣有些發酸：“你這運氣真是，連鯊魚都喜歡你……”
顏慎語笑了一下：“大概這就是牌場失意，潛場得意。”
傅疏雨沒有接他的話，冷冷道：“洞潛下午開始，不怕死你就來。”
這話說得有些火藥味了，傅景然出麵打圓場：“洞潛預計下午三點入水，但不建議初學者挑戰自己不符合自己水平的潛點，等多刷一些潛時才來更好。”
“其實也不算太難，初學者有初學者的玩法，量力而行、不盲目挑戰就可以，”傅達也突然道，“主要是這裡的洞穴和海底相連，但卻有一套獨特的生態係統，從這裡下去，能夠看到和海底珊瑚截然不同的景象。如果這次錯過了，以後可能也會覺得遺憾吧。”
傅疏雨張了張嘴，終究沒再說些什麼。
場麵一時間有些火藥味。
顔慎語像是沒看到一樣點著頭：“沒錯，來都來了。”
“你要去？”傅疏雨抬眸看他，眼神中皆是不信任，“這是接近4星的潛點，萬一你出事了，我們還要分神來照顧你。”
“那我也要去。”顔慎語隻是衝他笑。
一直沉默的謝肆言突然開口：“你潛水證考到哪一級了？”
顏慎語：“AOWD。”
沉默片刻，謝肆言開口，語氣淡淡：“想去就去，到時候我當你潛伴。”
顏慎語開心地笑了起來，也就是這時，他突然覺得手背一陣疼痛，忍不住「嘶」了一聲。
“你手怎麼了？”謝肆言握住他右手，神色帶上了幾分緊張，“受傷了？”
顏慎語低頭看了一眼，這才發現自己右手背上一道劃傷。不深，就是很長，這才顯得有些嚇人。
“沒事，可能剛才遇到鯊魚時太激動，在珊瑚礁上被劃傷了。”
“還好沒有出血，不然這或許又是另一個故事了。”傅景然在旁邊憨憨地笑，被顏笙在胳膊上賞了一個大巴掌。
謝肆言看著他被泡得有些泛白的手背，沉聲道：“下午彆去了，如果你想去，以後我帶你再來。”
顏慎語仰頭，委屈巴巴地看著他。
謝肆言：“彆怕，我也陪你待在船上。”
“其實不嚴重，”傅達聲音響起，“他的傷口都沒流血，應該不不影響潛水。”
“對，這點兒破皮不算什麼，”傅景然跟著道，“之前在夏威夷，我縫針後半個月就去潛水了，那次在海底，我滿腦子都在想傷口會不會裂開。”
此話一出，他被顏笙打得更嚴重了。
“我勸你你還是好好養傷吧，”傅疏雨掃了他一眼，淡淡道，“碰破了個皮就放棄了，還玩什麼潛水。”
顏慎語微笑：“那我也要去。”
接下來沒人說話，接駁艇很快抵達了遊艇的親水平台。登船後，謝肆言帶著顏慎語去找船醫。
醫生看了傷口一眼，輕鬆道：“蹭破皮而已，不嚴重，都不用包紮，自愈就可以了。”
顏慎語：“是不是破皮後下潛容易感染？”
醫生瞥了眼他那根本沒流血的傷口，搖頭：“按理說是這樣，但你這個還談不上傷口。”
顏慎語：“可我下去後萬一又碰到了傷口，萬一被魚咬破傷口，萬一水壓擠破了我的傷口，萬一我被什麼病菌感染了……”
醫生：“也沒有這麼嚴重……”
“我明白了，”顏慎語點頭，一臉篤定，“我有外傷，我不能潛水了。”
醫生：“……”
顏慎語微笑：“難道不是嗎？”
醫生：“那……那你要保險一點說的話，也確實是這樣。”
顏慎語：“那如果有人問起，麻煩您也這樣對他說。”
醫生點點頭，一臉莫名其妙的應下了。
謝肆言全程沒有說話，直到他們回到房間，這才開口道：“剛才不是還很想去嗎？怎麼又突然不去了？”
再次抬頭時，顏慎語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懷疑船上有人有問題。”
“有問題？”謝肆言沉下了臉。
“還記得當時顏笙潛到一半氧氣不夠用嗎？”顏慎語問他。
謝肆言點點頭。
“因為激動，或者前期呼吸太快，確實會有比彆人都消耗更多氧氣的情況，”顏慎語道，“但你不覺得他氣體使用速度太快了？而且他也不是初學者，按理說，應該不會犯這種新手才會犯的錯。”
“可能是調節器受凍漏氣？”謝肆言想了想，又搖頭，“但我們是在熱帶水域，應該不會出現這種問題。”
顔慎語：“而且更奇怪的是，當時我沒有發現他的備用氧氣瓶，所以才把我的二級頭給了他。”
氧氣瓶漏氣，又沒有備用氣瓶，要是潛伴也不在身邊，那等著顏笙的就是……
謝肆言臉色驀然一沉，冷聲道：“這是人為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