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洛輕提裙裾,抬步上青石階。
青石階儘頭,有一座桃花觀。
她的姨母在桃花觀內修道,道號太真君。
丫鬟蕊黃和芍藥跟在方青洛身後,拾階而上。
青石階縫隙有青苔。蕊黃腳步略頓,喊道:“姑娘,你走慢些,小心滑倒。”
方青洛“嗯”一聲,緩了緩腳步。
她仰頭看向上麵的台階,估摸還有一半的路程,喘口氣道:“姨母約我晨時見,恐怕要遲到了。”
蕊黃和芍藥對視一眼,太真君捎信,急著見姑娘一麵,也不知道是什麼事。
姑娘今兒本該跟著夫人去赴宴的,為了見太真君,隻好推了宴會。
姑娘十六歲了,少赴一個宴會,就少一個擇婿的機會。
真令人發愁!
方青洛一回頭,見兩個丫鬟臉帶愁容,不由笑道:“我都不愁,你們愁什麼?”
蕊黃沒好氣道:“姑娘,你先前幾位手帕交都定親了,有一位嫁人了,還有一位懷上了,你連親事也沒定下,竟還不愁!你要急死我們!”
芍藥也幫腔道:“求姑娘上上心好麼?”
方青洛聞言,一下恍然道:“我知道姨母為何如此急著見我了。”
“為何?”兩個丫鬟齊齊問道。
方青洛搖頭歎息,“她跟你們一樣,替我著急了。”
蕊黃和芍藥一聽,卻是齊齊眼睛一亮。
太真君在京城小有名氣,結識了一些高門貴婦,她若替姑娘著急,說不定能幫姑娘謀一門好親事呢。
方青洛仰頭深吸一口空氣,古代的空氣真好啊!
她前世生活的時代,是末世初。
末世第三年,空氣發臭,寸草不生,大批大批的人死去。
方青洛是餓死的。
她恢複意識時,發現自己發出“呱”一聲嬰兒啼哭。
胎穿了,成了五品京官朝議大夫家的嫡長女。
她高興得哭了。
古代空氣好,有食物,不作死的話,能好好活著。
從出生到三歲,她受儘寵愛。
不幸的是,三歲這一年,她生母重病,不久病亡。
一年後,父親繼娶了沈氏為妻。
沈氏過門後,開始還做做賢良後母的樣子,待有了親生孩子後,就開始疏忽方青洛。
方青洛至今還記得,是姨母多次上門交涉,繼母才不敢克扣她吃穿用度,且讓她讀書上學,結交朋友,順利長大。
好在方青洛生母在世時,已為她定了一門親事,倒也不怕因為是繼母養大的,到時被人在婚事上說嘴。
萬萬沒料到,方青洛十三歲時,被退親了。
一來二去的,方青洛再也沒能說上一門合適的婚事。
有人嫌她被退過親,有人嫌她是繼母養大的,有人嫌她父親至今還是五品官,多年未升遷。
方青洛自己並不急,她才十六歲,真不想太早嫁人。
但她不急,父親和繼母急了,身邊兩個一同長大的丫鬟急了。
現下猜度,姨母也急了。
一行三人走走停停,終於到了桃花觀外。
早有小道姑出來迎她們,領她們進觀內。
到得太真君靜室外,小道姑攔住了蕊黃和芍藥,說太真君隻見方青洛。
方青洛進得靜室,見一位中年美貌道姑手執拂塵,坐在香案前沉思。
香案上擺著一隻小香爐,香爐上燃著香。
香爐兩側,點著兩支香燭。
香燭旁邊,放著一疊符。
方青洛施禮,喊一聲道:“姨母!”
太真君抬頭,含笑道:“叮囑過多少遍了,不要喊姨母,要喊太真君。”
方青洛笑嘻嘻道:“我就喜歡喊姨母,喊太真君太生疏。”
說著在香案不遠處的椅子上落座了。
太真君打量方青洛一眼,見她美貌猶勝當年的姐姐,不由有些唏噓。
若是姐姐還在,何至於讓洛兒十六歲了,還沒個著落。
太真君回過神,明知故問,“定親沒有?”
方青洛如實答道:“還沒定下。”
太真君臉色一沉,冷哼道:“沈氏真的太不識大體了,不給你說親,哪她自己兩個親生女兒待如何?也拖著不說親嗎?”
方青洛道:“不是她不幫我擇親,是沒有合適的。至於兩位妹妹,一個十一歲,一個十歲,還小呢。況且……”
她一笑,“不知道那兒傳出來的謠言,說我不想嫁人,準備到桃花觀跟姨母一起當仙姑。因此,更沒人上門提親了。”
太真君聞言,含怒道:“一切都是沈氏的錯,她不跟陸夫人撕破臉,陸家也不會跟你退親。那個陸錦亭,今科中了進士,聽聞準備今秋跟宋侍郎的女兒宋馨成親。”
“沈氏不鬨那一出,陸錦亭現下準備迎娶的,就是你了。”
方青洛道:“姨母息怒,陸家存了心退親,也不能全怪沈氏。”
太真君憐惜地看方青洛一眼,道:“我都聽聞了,上個月你在宴會上遇見宋馨,被話裡話外擠兌一通,宴席間的貴女,全圍著你看笑話。”
“你母親臨終前,拜托我一定要看著你長大,好好嫁人生子,我哪能看著你被欺負?”
方青洛笑一笑,“姨母有什麼好主意?”
太真君放下拂塵,朝方青洛招手,“過來坐在我身邊。”
方青洛依言起身,走過去坐在太真君身邊。
太真君吩咐道:“抬手!”
方青洛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抬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