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1 / 2)

梟雄入贅後 今夜來采菊 13762 字 3個月前

祝宜年是一個好老師,能做他的學生,是你楚熹上輩子積德,你要感恩戴德,你要勤奮刻苦,你要……早起。

寅時剛過,楚熹在心中默默激勵自己一番後,便在冬兒的召喚下起床梳洗了。

這是她跟著祝宜年學習的第六個清晨。

照例,吃過早飯,提筆習字。

祝宜年對她的要求在逐步提升,一個筆畫練習半個時辰是常有的事,過程枯燥,乏味,無趣,極為考驗耐心。

不過成效很明顯,楚熹已經養成了肌肉記憶,雖稱不上信手拈來,但落筆比之前紮實許多。

祝宜年偶爾也會頷首誇讚一句“有長進”。

楚熹在他全神貫注的監督下寫了一個時辰,手指開始感到酸痛,仰起頭,看他。

“把這篇寫完。”

“……”

祝宜年說出口的話從來沒有商量的餘地,楚熹歎了口氣,繼續埋頭寫,待寫完最後一個字,便急不可耐地放下筆,活動自己那僵硬的手指。

饒是如此,不敢有半句怨懟。

她坐在這練字,祝宜年在旁站著監督,一站就是兩三個時辰,完全是站在了道德製高點上,若她還抱怨,那得多不識好歹。

“昨日布置的功課少城主可做了?”

“嗯……”

“字帖收起來,一炷香後我要考校。”

這是楚熹每日最害怕的環節。

聽寫,錯一個字罰抄百遍的聽寫。

她昨日錯了十二個字,酉時從外麵回來,直到亥時三刻才抄完,一秒都沒敢歇著,就溫習今日要考的,足足折騰到後半夜,說老實話,她上高三那年都沒這麼累過,黑眼圈都折騰出來了。

“先生。”

“怎麼?”

“明日能不能歇……”

祝宜年將手中的書輕輕壓在案上,明明沒使多大力氣,卻叫楚熹渾身一哆嗦:“算了,當我沒說。”

“少城主想歇一日便歇一日。”

“不,我不想,我如今一日見不到先生,飯都吃不下去。”

祝宜年挑唇,將書推到她麵前,算是給她一點小獎勵:“抓緊,你隻有一炷香的時間。”

百姓掛在嘴邊上的一炷香,通常指半個時辰,可祝宜年所說的一炷香,是真有那麼一炷香,又細又短,燃燒極快。

楚熹二話不說翻開書,背誦那祝宜年用朱筆親手寫下的注解。

香燃燼,書立刻被抽走。

祝宜年道:“敷奏其勇,不震不動,不戁不竦,百祿是總。”

待楚熹寫下“敷奏”二字,他問:“何意?”

“施展。”

“戁為何意?”

“恐懼。”

連著兩個問題楚熹都答得毫不猶豫,足以看出昨晚沒有偷懶,祝宜年瞧見她眼底的青黑之色,心中稍稍動容。

到底是個小姑娘,沒必要太過苛刻。

考較完畢,祝宜年合書笑道:“並無錯處,很好,就準你歇一日。”

“真的!”

“今日便到此為止,你閒時也要自覺,勤加苦練,不可懈怠。”

不僅有一天假期,還能早下課,這是什麼沒有家庭作業的快樂星期五!

楚熹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先生放心!我會的!”

她這一副要衝出籠子去撒歡的模樣,祝宜年怎麼可能會放心,隻是話已出口,倒不好再改。

楚熹看出祝宜年的悔意,忙站起身道:“我送送先生吧。”

“……嗯。”

老爹視祝宜年為座上賓,知曉他性子孤僻,喜好幽靜,特地為他騰出一處小院,無事不去叨擾,酒菜茶飯也有專人伺候。

祝宜年每日從楚熹那裡回來,或撫琴,或習字,或鑽研棋譜,生平難得的輕鬆閒適。

文竹瞧見他進門,不由一愣:“先生今兒回的好早。”

自祝宜年成了楚熹的先生,包括文竹在內安陽府一眾仆婢都稱他為先生。

分明才幾日的功夫,再去想從前的一切,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仿佛他自來就是楚熹的先生。

祝宜年麵上流露出一絲苦笑。

這安陽真不愧是南六州百姓口耳相傳的寶地,一旦置身於此,便將那些積壓深重的俗世困苦輕易忘卻,難怪楚光顯一味築牆囤糧,想把亂世紛擾隔絕在外。

可惜……

祝宜年仰頭看向高懸碧天之上的刺目金輪,低喃道:“該來的終究是要來。”

文竹沒聽清他說什麼,隻瞧他神情有些寂寥,小心翼翼的湊上前道:“先生整日在這院子裡閉門不出,多無趣呀,安陽城這般熱鬨,先生不妨四處轉轉,散散心,解解悶。”

祝宜年輕笑了一聲,視線移到文竹身上:“你若想出去玩,就去吧。”

文竹不大好意思的低下頭。

他原先是家中幼子,雖貧寒,但父母兄長都很寵愛他,用不著他下地務農,隻給鄉裡富戶放羊賺一些小錢貼補家用,那日子真好,守著青草地,挨著小河流,與雪白肥碩的小羊作伴,他還養了隻小黃狗,有小黃狗幫他看著羊群,他便可以爬樹掏鳥蛋,下河撈鮮魚,累了就躺在青草地上睡一覺。

直到那日錫州兵變,亳州張家抓壯丁上前線,不由分說的帶走了他父兄,母親急火攻心病死了,嫂子們不得不回娘家討生活,朝夕之間,熱熱鬨鬨的家,就剩下他一個。

他想等父兄回來,沒熬住,活不下去,隻能自己把自己賣了。

命好,遇見先生,來了安陽。

“給。”先生遞過來一錠銀子,溫溫和和地笑著對他說:“拿去買身厚實些的衣裳。”

文竹想哭,可眼淚早流乾了,哭不出來,隻將那錠銀子推回去:“不用不用,少城主早讓人給我做衣裳啦,昨日送來的,我見天暖和了,就沒舍得穿,想等除夕那日再穿。”

生怕祝宜年硬要給他錢似的,文竹緊接著又道:“我去給先生泡一壺茶吧!”

祝宜年看著文竹匆忙跑開的背影,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那錠銀子。

翌日。

祝宜年照舊寅正時分起身。

文竹端著水推門而入,服侍他梳洗,見他今早格外慢條斯理,不由問道:“先生今日不去給少城主講書嗎?”

“嗯,她累了,要歇一歇。”

“那我去廚房取早膳來。”

自祝宜年來安陽,一直是在楚熹書房裡用早膳,文竹不太清楚他的喜好,就拿了些清粥小菜。

祝宜年看到那小小的粥碗,笑著搖搖頭,他真想知道楚熹是從哪弄來的大碗,一碗足足能頂三碗。

不過,習慣了和楚熹一起吃早膳,忽然自己一個人吃,莫名有些沒滋味。

祝宜年盯著對麵的空椅,略略走神。

他不得不承認,楚熹吃東西的樣子雖不甚雅觀,但很香甜,白瓷勺子舀了粥,一口塞到嘴裡,又要夾小菜,又要咬麵餅,直到把兩腮填滿,才眯著眼睛嚼起來。

“先生笑什麼呢?”

“沒什麼。”

祝宜年淺嘗了兩口米粥,忽問文竹:“少城主昨日幾時回的府中?”

文竹是小孩性子,在他麵前拘謹,離了他就很活潑,這院裡的仆婢都愛同文竹逗趣閒聊,好些事他不知道,文竹一定知道。

“昨日少城主天黑了才回來,好像和那個仇陽一塊去安民村了,彩雲姐姐說少城主隻要出門,就準會去找仇陽,還說仇陽將來多半是要入贅楚家的。”

前陣子安陽少城主大鬨蟠龍寨一事傳的沸沸揚揚,祝宜年也略有耳聞,據他所知,楚熹能順利逃出蟠龍寨,全靠這仇陽拚死相護。

仇陽於楚熹,是重於泰山的救命之恩。

知恩圖報自然是沒錯的,可……仇陽的身份,實在不足以匹配安陽少城主,不足以匹配他苦心教導的學生。

救命之恩,有無數種可以報答的方式,沒必要以身相許。

祝宜年滿懷心事的草草用過早膳,練字,撫琴,皆難以沉下心。

猶豫許久,去尋楚光顯。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老爹也愛睡個懶覺,祝宜年來的時候他剛起身,匆匆的擦了一把臉,趕忙出來招待:“賢弟這麼早來是有何事?可是府裡下人有不周到的地方?”

祝宜年微微搖頭,指尖輕撫著茶托邊沿,是有話要說又不好啟齒的模樣。

老爹一合計,眼下這個時辰,祝宜年應當在教楚熹習字,突然來找他,八成是要向他告狀了。老爹猴精猴精的先發製人:“是不是我家三兒哪做得不對,惹惱了賢弟?賢弟無需顧忌!隻管同我說!那孩子從小就沒了娘,做錯事我總也不忍心責備她,一貫嬌養著,養出一身的壞毛病,幸而遇到賢弟這等良師尊長……”

那句“從小沒了娘”一出口,祝宜年就知曉了老爹的心思,心中暗暗歎息。

多虧楚熹是個乖巧懂事的好學生,但凡頑劣一點,有楚光顯這般縱容維護,他必定不能管教。

“楚城主多慮了,少城主言行謹慎,並無差池。”

“啊……那賢弟來此所為何事呀?”

“我聽聞,楚城主似有意招仇陽入贅?”

“這個……”

老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幾個月以來,他有在暗中考量仇陽的品性,的確稱得上忠肝義膽,英雄好漢,也就是在安陽,不能施展拳腳,倘若投身彆處,在這亂世當中必將大有作為。

可問題在於,仇陽是個將才,絕非帥才,一字之差,天地之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