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2 / 2)

梟雄入贅後 今夜來采菊 13142 字 3個月前

人家夫妻之間互稱“娘子”“夫君”,是溫情脈脈,是相敬如賓,到他二人口中,即便口吻無異,也帶著一股陰陽怪氣的味道。

薛進竟怕飯菜裡下毒。

不過轉念一想,楚熹並沒有看到信裡的內容,實在沒道理弄死他,故而鬆了口氣,眼裡露出笑意:“還沒來月事?”

“還沒。”

“那就是有了,叫大夫看過沒?”

“還沒。”

“為何不叫大夫來看看?”

楚熹將粥碗往他身前推了推:“這才幾日,怎麼也要再等個十天半月。”

薛進接連發問,楚熹回應淡淡,這讓薛進自覺有失從容,像個沒見過世麵的毛頭小子,活生生的比楚熹矮了一截,當即調整情緒,端起粥碗,細嚼慢咽。

楚熹托著腮凝望著他,是想看一看他傷口恢複的如何,目光由那道細細長長的粉印子,不經意挪向他高挺的鼻梁:“你說……楚楚會像你多一些,還是像我多一些。”

薛進動作一滯,抬起頭來:“八成?”

楚熹咬了咬下唇,仍是保留一絲餘地:“九成。”

薛進克製不住的笑了:“像我。”

“你要不要臉?”

“你讓我說,我自然說像我。”

楚熹思忖片刻道:“像你也行,我就怕……外甥像舅。”

薛進腦海中浮現出各個膀大腰圓的四兄弟,斬釘截鐵道:“不可能,你看我像我舅舅嗎?”

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楚熹彎起嘴角道:“坊間也有個說法,是女兒像爹,兒子像娘。”

“像你也行。”薛進頓了頓,又補充:“眼睛大抵像你。”

楚熹不知薛進老早之前就琢磨過楚家的基因遺傳,聽薛進這麼說,不由冷笑一聲:“你就那麼篤定是兒子?好,你等著吧,倘若是個女兒,她長大以後我準和她好好說說,你是怎麼重男輕女的。”

薛進不是很能理解楚熹的憤慨。

這天底下哪對夫妻不想生兒子?即便楚光顯和鐘慈那等情深意切,不照樣夫妻同心的為了生兒子納妾。

再者……兒子確實比女兒好。

那女兒稍微長大一點,他這當爹的就得避嫌了。不看旁人,仍看楚光顯,楚光顯再怎麼又當爹又當娘,和楚熹也不能像和兒子似的徹夜待在一塊。

薛進還是想要兒子。

“兒子女兒都好,像誰都好。”

“虛偽,我明話告訴你啊,生兒生女就這一回,彆指望著我再生一次,是個女兒,你也得認命。”

“……行,聽你的。”

薛進曉得楚熹如今是“挾天子以令諸侯”,他得罪不起楚熹,他認,挨巴掌下跪的準備都做過了,還差順著楚熹說兩句漂亮話嗎?

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

薛進這般乖覺,成功取悅了楚熹,楚熹心情好,也不提他跋山涉水跑來常德燒信的事,隻問道:“你何時回大營,這麼貿貿然離營,讓舅舅知道,指不定怎麼罵你。”

他們倆誰不了解誰,實在沒必要玩水仙不開花裝蒜那一套。薛進道:“明早就回。”

“哎,你可真能折騰。”

薛進心裡不大舒服,有心想辯白兩句,又怕牽扯出那封信,惹得楚熹追問,默默低下頭喝粥。

楚熹給他夾了一筷子小菜:“亳州軍那邊什麼情形?他們總守在阜康,保不齊那日卷土重來,叫人怪不安的。”

楚熹有身孕之前,當真不怕亳州軍打進常州,可有了身孕之後,隻想安安穩穩的把孩子生下來。

“以亳州三城的囤糧,最多撐到九月份。”薛進笑笑:“十幾萬大軍,不是那麼好養的。”

“照這麼說,你是有把握拿下亳州了?”

“年前。”

“那拿下亳州之後呢?想渡江攻打沂都,恐怕沒那麼容易吧。”

薛進微微頷首:“沂都水軍乃江上霸主,江北各州糧草充裕,兵強馬壯,要一鼓作氣渡江攻城,無疑是癡人說夢。”

楚熹抿唇,接著問道:“你作何打算?”

“拿下亳州,守著沂江,操練水兵,休養生息。”薛進看向楚熹的小腹,露出一點堪稱溫柔的笑意,可說出的話卻足夠令人不寒而栗:“再讓朝廷那幫狗官多活個三年五載,權當是為楚楚積德了。”

……

薛進到底怕李善得知他擅自離營,在常德歇了一晚,翌日清早便匆匆趕回安陽。

半個月後,楚熹請大夫診脈,確認已有身孕,第一時間寫信告知薛進,與此同時也給老爹寫了封信,並讓老爹轉告自己的婆母大人。

待到八月秋收,挖渠修山之事步入正軌,天氣也漸漸涼爽,方才返回安陽。

今年常州並無什麼天災人禍,雖收成不如前兩年,但比起亳州不知強了多少倍,百姓們需要交納的賦稅不是太多,手裡有了米糧,有了耕地,還有那明年會更好的盼頭,精神麵貌相較去年戰亂正酣時可謂翻天覆地。

最重要的是楚熹手底下悄然冒出一批常州子弟兵。

這些子弟兵都是歲數不大的少年郎,原本是奔著挖渠修山能賺點小錢,混口飯吃來的常德,在安陽城衛的管製下,漸漸習慣了兵士的紀律,又有楚熹刻意招攬,隔三差五宣傳一波“常州子弟為常州,殞身碎首又何妨”的觀念,少年郎們心思單純,順理成章的認定自己是常州子弟,理應為常州拋頭顱灑熱血,於是暗地裡自稱常州子弟兵。

薛進是西北人,頭上還有西北王的名銜,就連這薛軍旌旗也是後來才改的,誰也不會忘掉他們原來自稱西北軍。

常州子弟兵怎麼會給西北人賣命,常州子弟為常州,自然隻聽從常州郡守的號令。

楚熹粗略估算了一下,隻要各地官員都站在她這邊,在百姓當中積極號召,用不上三兩年,常州子弟兵就會壯大到十萬以上。

等明年見了收成,她再設法將合州要來,照葫蘆畫瓢的養出一批合州弟子兵,如此,安枕無憂不敢說,卻也無需受製於人。

其實,自打她有孕,薛進對她當真不錯,幾乎每隔一日便是一封家書,還會送些自己親手種的菜過來,她這麼處處防備一手,說老實話,挺狗。

沒辦法,靠男人哪有靠自己來得穩妥。

楚熹小算盤打的劈裡啪啦響,也擋不住她嘩啦嘩啦吐。

“嘔——他娘的,我要死了。”

“呸呸呸,小姐可彆說這不吉利的話。”

楚熹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身體不錯,想當初去白崗莊接親,那號稱飛毛腿的飛毛腿都沒跑過她,哪裡想得到一懷孕會吐成這個死樣子。

“我不想生了。”楚熹靠在樹上,晃了晃腦袋,很認真的對冬兒道:“我真不想生了,我想明白了,生孩子風險太大,我不能遭這個罪。”

“小姐——”

“我難受,我真的難受。”楚熹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她知道是激素在作怪,可難受是真難受,她一坐馬車就想吐,完全要靠兩條腿走回安陽,不管吃什麼都吐,肚子裡老是饑腸轆轆,一點力氣都沒有,還得走。

楚熹越想越悲傷,扭身抱著樹乾嚎啕大哭:“我不生了嗚嗚嗚嗚。”

冬兒和夏蓮已經見怪不怪,楚熹不吐的時候,對腹中的小娃娃充滿了期待,一吐起來就恨不得當場落胎。

“小姐再忍一忍,咱們就快到驛官了,到驛官好好歇兩日。”

“我走不動了嗚嗚嗚,我好累啊,我餓嗚嗚嗚。”

安陽到常德這段路,薛進馬不停蹄用時一天一夜,楚熹足足走了半個月,才走了一半,走得她心力交瘁,悔恨交加。

“小姐……”冬兒敏銳地聽到一陣馬蹄聲,抬起頭向遠處看去,忽然一喜,忙對楚熹道:“小姐快看!是城主!城主來接咱們了!”

楚熹跟著抬起頭,見胖胖的老爹騎著一匹膘肥體碩的大黑馬,一顛一顛的奔著她來,哭的更大聲了:“老爹嗚嗚嗚,我不要生孩子了老爹嗚嗚嗚……”

冬兒和楚熹隻瞧見了老爹,沒有瞧見被他擋在身後的薛進。

薛進一聽她說不要生孩子了,也顧不得什麼長幼尊卑,身下那匹馬仿若離弦之箭,嗖的竄到楚熹身旁,縱身下馬,半跪到楚熹跟前,緊張兮兮地問:“怎麼了,還吐嗎?”

其實要沒人關心,楚熹吐也就吐了,誰讓冬兒夏蓮以及那些隨行城衛就差給她捧在手上,含在嘴裡。

越小心嗬護她,她就越覺得難受,想作,不作一作骨頭縫裡都刺撓,所以看到老爹匆匆趕來才會更加放肆的哀嚎,這會見了薛進,簡直變本加厲:“你說呢!愛咋咋地!愛誰生誰生!我準是不生了嗚嗚嗚嗚……”

老爹遲一步趕到,看楚熹哭成這樣,心肝脾肺沒有一處不疼的,忙哄道:“好好好,不生了不生了。”

薛進瞪了一眼老爹,老爹毫不客氣的瞪回來。

二人維係半年之久的塑料嶽婿情,在此刻分崩離析。

這節骨眼上,薛進到底不能和老爹撕破臉,轉過頭小聲對楚熹道:“彆說氣話,還有不到七個月,一眨眼就過去了。”

薛進是打心眼裡認為“不到七個月”很短暫,想以此寬慰楚熹,殊不知這“不到七個月”對楚熹而言簡直猶如一千年,她抬起手衝著薛進的腦袋就是一巴掌:“去你的一眨眼!”

“……”

薛進被打蒙了,瞳仁僵硬的轉動,視線劃過老爹,冬兒,夏蓮,以及那一眾目瞪口呆的安陽城衛,隻覺得自己身為一個男人,身為薛軍主帥,身為西北王,尊嚴和臉麵都被楚熹這一巴掌打進了塵埃裡。

老爹也有些傻眼。

自楚熹和薛進成婚以來,不論人後如何,人前楚熹都會給足薛進體麵,這麼明晃晃的一巴掌,著實……讓老爹都感到出格。

生怕薛進會惱羞成怒,當眾給楚熹難堪,老爹趕緊打圓場,假意訓斥楚熹:“三兒!你都多大的人了!要不了多久都要當娘了!說話做事怎麼這般不分場合!”

楚熹一愣,不哭了,不鬨了,癟著嘴抽泣,那雙紅腫的大眼睛裡積滿了淚珠,委屈巴巴可憐兮兮的望著老爹。

老爹:“……”

薛進滿腔怒火被楚熹吧嗒吧嗒無聲的眼淚熄滅殆儘,又轉過頭去瞪老爹,臉上仿佛寫著“關你屁事”四個大字。

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