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 159 章(2 / 2)

梟雄入贅後 今夜來采菊 14152 字 3個月前

那珍珠一顆便可養活沂江邊一戶三口之家。

而她這顆珍珠放在長樂街上,也不過爾爾。

天下腳下,百年帝都,哪怕城牆之外危機四伏,流民草寇數之不儘,城牆之內仍然是一派紅飛翠舞,花天錦地的富貴景象。至於那些著布衣穿草鞋的平民百姓,都藏身在繁華之下,如炊柴,如燈油,無聲無息的燒儘,隻為替高官權貴點燃這歌舞升平的不夜城。

楚熹心裡明白,曾經盛極一時的大周王朝,正是被眼前跗骨之蛆般的權貴們一點點蠶食,因此,看著這奢靡浮華的長樂街,不免感到一絲悲涼與恐怖,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她眼中近乎百鬼夜行。

楚熹強撐著擠出一抹笑,轉過頭對周文帝道:“好熱鬨啊!我原以為在萬朝河上看的水戲,就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熱鬨的景象,怎料除了錦繡之都,江北還有這樣一個不夜城!”

周文帝嘴角的笑意同樣有些勉強,是以並未察覺楚熹的異常:“少城主喜歡就好,再有不遠,便是滿香樓了。”

“聽陛下這意思,好像經常來?”

“朕看起來是那種會到青樓尋歡作樂的人?”

“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賀公子難道沒聽過這話?”

“怎麼叫我賀公子,未免太疏遠了。”周文帝自然而然的改了口:“賀公子和楚小姐,是能一起來青樓的關係嗎?”

楚熹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那我叫你……哥哥如何?”

“我這個哥哥可是不太正經,竟帶著妹妹來逛青樓。”

“好吧,那我就委屈委屈,準你喚我一聲姐姐。”

周文帝啞然失笑。

滿香樓雖隻十五月圓夜才有花魁登台獻舞,但尋常日子裡也頗為熱鬨,離老遠楚熹便聽見前方傳來的絲竹管弦之聲。

說老實話,這樂曲並不動聽,甚至有些空洞和蒼白,時而似一潭死水般寂寥,時而似女子幽怨的嗚咽,聽得人頭皮發麻,不過在此行此景下,倒是格外協調。

“到了。”

楚熹仍然驚歎:“這麼多人啊,咱們能擠進去嗎?”

周文帝朝她伸出手:“妹妹不必擔心,有哥哥在。”

“欸。”楚熹站在車轅上,雙手插著腰,很趾高氣昂:“怎麼不叫姐姐呢?”

“女子的年歲豈能玩笑,到底不好委屈了妹妹。”

“年歲不能開玩笑,咱們可以論輩分呀,你不如叫我聲姑姑。”

“也彆姑姑了,我乾脆叫你聲姑奶奶。”周文帝的手又往前伸了半寸:“姑奶奶,請吧。”

楚熹笑著握緊他的手,輕輕巧巧地蹦下來:“得啦,不敢占這便宜,回頭你找我秋後算賬怎麼辦。”

周文帝雖是微服出宮,但早已派人到滿香樓打點過,他一來,那滿臉脂粉的鴇母便恭恭敬敬的上前迎他:“公子,樓上雅間都預備妥當了。”

楚熹說:“我不要雅間。”

鴇母看向周文帝,見他一個眼神,便曉得今日做主的是這位穿著鬥篷戴著帷帽的女子:“既如此,兩位客官這邊請。”

滿香樓這名字俗氣至極,可裡麵設計倒雅致的緊,一樓依照著八卦太極陣,中間是個偌大的圓台,四周設席擺案,每個座位旁皆有一盞小燈,燈上有字,離圓台最近的主座分彆上書“乾坎艮震巽離坤兌”,次座為“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而最後排散座則是二十四節氣。

楚熹覺得蠻有趣,問周文帝:“賀旻哥哥真沒來過?”

“真的沒有。”

“那你猜,樓上雅間取了什麼名?”

周文帝想了想說:“大抵是天地玄黃。”

楚熹仰頭往上掃了一圈:“我瞧著這可不止四間,嗯……準和花有關,不然為何叫滿香樓呢。”

“妹妹有所不知,滿香樓,香不在此。”

“看樣子哥哥很懂嘛。”

舞娘上前斟酒,恰巧聽見二人哥哥妹妹叫的親熱,手不禁一抖,險些把酒杯碰倒,那雙美目也跟著睜大,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們。

畢竟哥哥帶妹妹逛青樓這種事,還是很少見的。

楚熹逗弄那舞娘:“我哥夠不正經吧,你去服侍他就好了,給我找個模樣俊俏的小唱。”

周文帝忍不住扶額笑道:“你還一個勁追問我有沒有來過這種地方,我看你倒是輕車熟路的很。”

“天地良心,我也是第一次呀。”

“那你如何知道青樓有小唱?”

“這個嘛,道聽途說的。”

楚熹隻是隨口一句玩笑,不想那舞娘竟真給她找來一個相貌清秀的小唱。小唱十七八歲的年紀,嘴上塗了胭脂,臉上抹了妝粉,穿著一條月白綢褲,一件輕薄單衣,衣襟半敞著,露出一片瘦而不柴的胸膛,兩分俊,三分美,剩下五分不男不女的妖嬈。

而這五分妖嬈多半來自他那張嘴:“奴家敬女公子一杯,可好?”

奴家?女公子?

天!這都是哪跟哪啊!

楚熹蜷縮著腳趾,強忍尷尬,端起酒盞,儘自己所能的從容自如:“你叫什麼名字呀?”

“女公子喚奴家琴棋便是。”

“哦,還有書畫嗎?”

小唱頓時麵露委屈:“有琴棋一個不夠嗎?”

楚熹忙擺手:“不不,夠了,很夠了。”

來滿香樓點小唱的多是有龍陽之好,縱使有女子,那也是多年守寡,耐不住寂寞的“老夫人”,很難得有楚熹這般貌美且溫柔的年輕小姐,小唱動了心思,一個勁的往她身上靠。

楚熹沒憋住,倒吸了口涼氣。

周文帝扶著額頭的手漸漸下滑,捂住大半張臉,忍笑忍得肩膀直顫。

楚熹眼瞧著要躲進周文帝懷裡了,終於醒過神來,輕輕推開小唱:“差點忘啦,我是來看花魁跳舞的,這個,這個事待會再研究啊。”

小唱道:“花魁?女公子可是說飛燕?”

“飛燕?花魁怎麼是叫飛燕呢?”

周文帝邊笑邊解釋道:“有一種牡丹,名為飛燕紅妝。”

楚熹點點頭:“還不算太俗。”轉而又對小唱道:“反正就是你們這的花魁,去把她叫來。”

小唱略顯為難:“飛燕要伺候雅間的貴客,恐怕不大方便。”

有周文帝在身旁,楚熹怎麼著也得仗勢欺人一把,她猛地將酒盞摔在案幾上:“不管什麼貴客,我今日一定要看花魁跳舞!”

小唱一愣,似乎沒想到楚熹有膽子和雅間的貴客對嗆,於是認定楚熹身份非比尋常,不敢得罪:“那,女公子稍後,奴家去問一問。”

“你去你去,我不差錢。”

這可不是錢的問題……

小唱預感到今晚滿香樓要出大事了,戰戰兢兢地找到鴇母,傳達了楚熹的意思。

於鴇母而言,乾位坐著的是皇親國戚,而雅間裡的貴客也不是善茬,她兩邊都不能怠慢,猶豫了一會,上樓叩門。

“廖將軍,廖將軍……”

廖三打開門,活像吃了爆竹:“喊什麼喊!擾了老子的好事!老子砍了你腦袋!”

鴇母訕笑道:“樓下有一位姓賀的公子,想請飛燕去跳一支舞,廖將軍可否和仇將軍商量商量,隻需一盞茶的功夫……”

廖三正犯愁沒由頭鬨出點動靜,想打瞌睡,枕頭就送上來了,他如何能不接招:“放屁!彆說一盞茶的功夫!一口茶都不行!你去告訴他!有種的就上來搶人!”

秀才遇到兵尚且有理說不清,何況是青樓老鴇。

鴇母無奈,親自來向楚熹回話:“客官……實在是不巧,飛燕那邊,已然睡下了,要不明日,我叫飛燕到客官府上獻舞?”

“我不!就要今晚!”楚熹扯了扯周文帝的袖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哥哥可是答應過我的。”

周文帝原不喜女子太驕橫跋扈,可見楚熹這麼執著,又覺得她真是沒彆的心思,隻想看一眼花魁舞姿。

鴇母被周文帝盯著,額頭直冒冷汗,無奈之下,隻好說了實話:“雅間是位將軍,江南那邊來的,凶煞的厲害,隨身還帶著刀劍,根本不顧帝都的規矩……”

“慢著。”楚熹皺起眉:“你說,江南那邊來的將軍?可是姓廖?”

“正是呢,還不止一位,客官暫退一步,彆與他們相爭了,總不好真到上麵去搶人。”

楚熹原本隻是想作一作,鬨一鬨,把周文帝陪她來青樓的事宣揚出去,沒承想大水衝了龍王廟,竟和自家人碰到一塊了。

廖三為何會來滿香樓?為何會混進這等朝廷官員常出沒的風月之地?

楚熹確信廖三彆有目的,而她,必須要將這場戲演完。

“好啊!這人我非搶不可了!逛青樓!還找花魁!”楚熹一麵不敢置信的念叨著,一麵快步朝樓上走去。

廖三坐在椅子上暗暗後悔,認為自己把話說得太狠,恐會嚇退那位“賀公子”,正琢磨著找旁的由頭鬨事,雅間的門忽被人一腳踹開。

“哪個不要命的!膽敢——”像公鴨被踩了脖子,怒吼聲戛然而止。

楚熹冷哼一聲:“你行啊,敢偷溜進城裡逛青樓,還有誰!”

廖三瞥見緊隨其後的周文帝,往後退了一步說:“少城主,是四少爺和仇將軍讓卑職帶他們來開開葷的,卑職是不得已啊!”

一聽這裡頭還有老四和仇陽,楚熹更篤定他們是奉命行事:“你個王八蛋!老四人呢!”

“在,在隔壁……”

隔壁的楚茂和是真開葷了,一聽到楚熹的聲音差點沒嚇的萎過去,忙慌慌張張的穿衣裳,意圖跳窗逃跑。

可不等他把窗戶推開,楚熹已經踢開了房門。

一聞這屋裡的味道,楚熹就曉得老四沒管住自己,雖說古往今來十八.九的大小夥子都犯這個病,但楚茂和是她看著長大的,她實在難以接受。

不摻一點假的怒火中燒:“楚茂和!”

“姐……”楚茂和也很真情實感的問:“你怎麼在這?”

甭管這件事裡藏著多少蹊蹺,見楚熹像吞了塊石頭似的啞口無言,周文帝還是不由自主的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