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 161 章(2 / 2)

話音未落,小乞兒終於開口:“用不著你假好心!若不是你!我怎會淪落至此!”到底是孩子,憤恨一經宣泄,豆大的淚珠便一串串的湧出來,滿臉臟汙的泥湯。

楚熹在他跟前蹲下,笑了:“我竟不知自己在帝都還有位小仇家,好呀,你說說,我做什麼了,把你害成這樣。”

“你為虎作倀!助著西北人侵占輝瑜十二州!殘害百姓!殺我父兄!我要取你性命!為父兄報仇!”

“你父兄……死在何處?”

小乞兒瞪著她,淚水在眼眶裡搖搖晃晃:“安陽!”

楚熹明白了。

沂江之戰,帝軍來勢洶洶,其中雖大多奔著侵吞江南脂膏,但不乏有忠義之士,一心想要收複國土,家中子女,耳濡目染,自然會生出這慷慨赴死的血性。

楚熹捏著那柄短劍,仔細端詳了片刻:“所以,沒人指使你?”

小乞兒扭過頭,又閉口不言。

“我有個女兒,也同你這般大,同你這般聰明,三歲就會背詩寫字,五歲就能出口成章。”楚熹將短劍遞給親兵,歎了口氣:“你父兄若不死,我女兒便要身覆黃土了,這世道如此,沒辦法。”

“你帶這些小家夥過來刺殺我,又提及父兄,想必是篤定我心軟,或顧忌聲名,不便與你計較,行刺失敗了也能保全性命。可我偏不如你意。”楚熹撐著膝蓋站起身,吩咐親兵:“帶他們去酒樓,吃頓好的,然後送去林苑,交給仇陽處置。”

“是!”

聽到仇陽二字,小乞兒臉色驟變:“這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和他們無關!”

楚熹用手帕蹭掉他臉上的臟汙,聲音溫柔,卻字字誅心:“他們把你當做哥哥看待,那麼相信你,寸步不離的跟著你,可你卻為了一己私欲害他們送了性命,所以,我要讓你看著他們一個個死在你麵前,這對你來說,是不是比死還難受。”

“你……你不能這樣!”

小乞兒似乎知道民心於楚熹而言至關重要,縱使楚熹撂下狠話,他也存有一絲僥幸。

楚熹不再多言:“帶下去。”

一旁的吉春眼看親兵將乞兒們押走,不禁說道:“這乞兒看著像是受人脅迫,少城主不如先放了他,派人暗暗跟著,興許能找出幕後主使。”

“你這意思,是要讓我知道,並非朝廷動的手?”

“少城主明鑒,陛下一心與江南修好,怎會刺殺少城主。”

楚熹丟開手帕,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瞧給你緊張的,放心,我又不傻,究竟誰想殺我,我清楚的很。”說完,轉頭看向冬兒:“……剛剛,真是多虧你了。”

冬兒低下頭,一副做錯事的樣子。

……

楚熹當街遭刺殺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帝都,而宮中是最先得知的。

周文帝正與皇貴妃一同用午膳,聽聞此事,險些打翻酒盞。

“刺殺?人沒事嗎?”

“回陛下的話,安然無恙。”

周文帝仍是眉頭緊蹙:“可查到是誰動的手?”

“那幾個乞兒被少城主身邊的衛兵帶回了林苑,卑職無從查起,不過聽吉春的意思,少城主知曉幕後主使,會不會……懷疑瑜王?”

惠娘輕輕擱下筷子,笑道:“瑜王沒道理此時殺她,想來,又是十方會在作亂,唯有鷸蚌相爭,漁翁才好得利。”

自前年雪災,江北便接二連三的生出流民之患,這些流民湧至一處,結成黨派,自詡十方之人,今成手足,立十方會,從此同甘共苦,原本不過小小民間組織,根本不足為慮,可一場旱災過後,江北流民愈發多了,窩藏野心者暗自招攬集結,漸漸竟成了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

且十方會中人魚龍混雜,遍布江北各地,極難甄彆,更難趕儘殺絕,是朝廷的另一樁心頭大患,若非十方會趁著兩軍交戰一再作亂,朝廷不會那麼輕易主張議和。

周文帝閉了閉眼,擺手命人退下。

惠娘看著他,柔聲寬慰道:“一群烏合之眾罷了,翻不出什麼風浪,陛下無需擔憂。”

“朕隻是覺得可恨,十方會,嘴上說得好聽,要為天下百姓謀一條生路,可如今朝廷與薛軍議和,於民生大有益處,他們卻在這節骨眼上跳出來攪局,想做漁翁得利,若今日,楚熹當真有個三長兩短……”周文帝端起酒盞,一飲而儘,眼底滿是鬱色。

惠娘玩笑似的道:“十方會此等做派也並非一日兩日了,陛下這回怎麼真動了怒?難不成,是擔憂那位楚霸王?”

周文帝聽出她話裡的酸味,眉眼舒展幾分:“吃醋?”

“臣妾不敢,臣妾自知身份低微,能常伴陛下左右就知足了。”

周文帝正欲開口,張德忽而快步走上前:“陛下,滿香樓那些妓子都已審畢。”

“如何?”

“前晚上禮部侍郎劉楓曾與廖三說過幾句話,似乎談及瑜王。”

光憑瑜王二字,無從推斷細節。

周文帝不禁歎道:“算了,不要查了,眼下最緊要的是明日宮宴,無論如何不能出岔子。”

張德:“宮中各局都安排妥當,還有陛下說的那位花魁,今早也召進宮了。”

惠娘眉梢輕挑:“什麼花魁?”

周文帝看向惠娘,神情才沒有那麼緊繃:“昨日楚熹吵著要看花魁跳舞,偏巧碰上她弟弟去青樓鬼混,沒有看成,朕便允她讓花魁進宮獻舞。”

“陛下對她這麼好,不怕惹出閒話嗎?”

“閒話沒惹出來,倒先惹出一缸陳年老醋,看來今晚非吃餃子不可,否則豈不白費了這麼好的醋?”

惠娘麵頰微紅,分明將要臨盆,卻還是那般的千嬌百媚。

可這抹姝麗至極的嬌媚之中,藏著一絲怨毒。

她想,未必非要周文帝和楚熹在宮宴上暗行苟且,才會讓薛進當眾受辱。

換了旁人,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