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冰冷口吻叫李嫵麵色白了三分,也知他心意已決,自己哭天搶地也好,激怒斥罵也罷,七日已是他最後的底線。
一陣僵凝的寂靜之後,李嫵垂下長長的眼睫,慘然一笑:“既然陛下對我這具死魚般的婦人身子如此念念不忘,那便來吧。”
她權當被狗啃了七日,忍過這一時,日後也就清靜了。
兩根手指挑起她的下頜,裴青玄凝眉看她:“阿嫵答應了?”
李嫵心如死灰,目光渙散:“我有的選麼?”
幽邃視線在她霜雪般凝白的臉龐流連幾番,他掀唇一笑:“如此甚好。”
語畢,他摟緊掌心細腰,將人打橫抱起,徑直往內殿走去。
李嫵驚詫,沒想到這麼快就要開始,緊張地揪住他的衣襟:“你瘋了,現下還是白日!”
“白日又如何?”裴青玄步履未停。
“白日宣淫,乃是昏君所為!”李嫵咬了咬唇,實在沒法接受這麼快就做那事,語氣不禁柔了些,帶著請求:“等天黑吧。天黑沐過身後再…再隨你……”
裴青玄笑而不語,隻抱著她繼續往寢殿裡去。
這是李嫵頭回進到紫宸宮內殿,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冷清幽靜,秋香色龍紋幔帳、蒼藍色床褥、一應紫檀木的家具,左右菱形雕花窗戶前各擺著一樣鬆竹山石盆景,牆上掛著一副水墨山河圖,圖邊懸著一把長劍,以及一塊完整剝開的狼皮以及呲牙猙獰的狼頭。
李嫵看到那個栩栩如生的狼頭時,嚇了一跳,連帶身子都顫了下。
“怕什麼。”裴青玄托了托她的身子:“已經死了。”
李嫵神情複雜看他一眼,心說怎會有人在寢屋掛個這麼駭人的狼頭,半夜起來都要嚇死。
不過這話她也隻在心裡想想,反正這又不是她的寢屋,他便是掛滿白骨屍骸,也與她無關。
忖度間,人已被他放在床上。
坐在那鋪著柔軟被褥的龍床之上,李嫵手腳都變得無措,微微仰頭,忐忑不安地望著身前的男人。
裴青玄將她局促羞窘的表情動作儘入眼底,隻覺她這副樣子實在可愛,就好似回到從前兩小無猜,彼此之間並未分隔三年。
一陣靜默後,李嫵終是受不了這份無聲的煎熬,索性把眼睛一閉,朝後一躺。
她沒說話,卻擺出一副英勇赴死的姿態。
裴青玄扯了扯唇,撩起被子往她身上一蓋:“既已躺平,那就好好睡個午覺,養足精神。今夜若是再睡過去,朕定不饒你。”
撂下這話,他轉身離開,隻留李嫵躺在充滿龍涎香的床榻間大腦發懵。
待反應過來他是記恨昨夜親吻時她獨自睡去的事,李嫵頰邊如火燒般,扯過被子蒙住臉,惱恨地想,早知如此,她身上就該帶一碗蒙汗藥,待夜裡吞了去不省人事,真如死魚由著他折騰好了。
不知不覺,日頭西斜,當最後一縷紅霞消失在簷脊鴟吻的身後,紫宸宮內已點燃燈燭,火光輝耀。
用過晚膳,李嫵便被有幾麵之交的那位嬤嬤領著去沐浴——
“今日是娘子大喜的日子,可得仔細準備著。”
陳嬤嬤那張不苟言笑的麵龐此刻掛著一絲欣慰的笑,邊吩咐宮女們替李嫵從頭發絲到腳指頭都洗得乾淨,邊往李嫵那頭順滑烏發上抹著名貴馥鬱的香膏:“您可是陛下登基後,頭一個寵幸的女子,若是娘子能將陛下伺候好,往後的榮寵富貴自不用多說。”
李嫵泡在紫宸宮後殿那一方獨屬於皇帝的軒敞浴池裡,白霧煙氣繚繞模糊了她的眉眼,叫她的嗓音也顯得縹緲而慵懶:“他登基這麼久,就沒幸過旁的女人?”
“陛下勤政,昃食宵衣,無心女色。”陳嬤嬤道:“何況旁的女人也不像娘子這般,能入陛下的眼。”
“我算個什麼。”李嫵闔眸嗤笑一聲:“天底下容色勝過我的女子不計其數,環肥燕瘦,冰清玉潔,這都入不得他的眼?可見他癖好獨特。”
陳嬤嬤一噎,隻覺這位看似嬌柔的娘子真是炮仗轉世,說一句懟一句,叫她都不知該如何接話。
於是接下來索性緘默不語,隻一心將她上下伺候得妥妥帖帖,香軟嫩滑。
陳嬤嬤從前在宮中專門負責選秀驗身一職,近三十年宮廷數次選秀,也見過不少貴女的身子。今日瞧著李嫵這具光潔年輕的軀體,也忍不住犯了老毛病,在心裡按照各項標準評判起來。無論身量、胖瘦、各處尺寸、膚色、形狀、皆可作上乘。且因著從未生養過,便是已非黃花,那段柳腰依舊纖細,腹部平坦緊實,玉質般光潤,叫她個老太婆都有種握上一把的衝動。
且她膚白如雪,陳嬤嬤看過那麼多秀女,從未見過這樣白的,冰肌玉骨一詞用在她身上,可謂是無比妥帖。
當視線落在李嫵脖間那枚紅痕上,陳嬤嬤心裡咂舌,看陛下這癖好,今夜這身嬌嫩好皮子怕是要遭殃咯。
李嫵被陳嬤嬤的目光看得渾不自在,自顧自拿起托盤上那套緋紅色的衣裙,柳眉輕皺:“沒有旁的衣衫?”
陳嬤嬤迎上前:“紅的不好麼?娘子膚白,穿紅襯得容色愈豔。”
“我不喜豔色。”尤其這火一般的正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新嫁娘的婚服。
“那還請娘子多擔待了,依照陛下的吩咐,老奴隻備了這一套。”
李嫵:“……”
那人絕對是故意的。
心下雖不願,卻也沒法,總不能不穿。咽下一口悶氣,她便由著宮女將那套緋紅繡金絲的裙衫穿上身,巧手的宮人又給她梳了個相宜的同心髻,正要往她頭上簪上華美精致的紅寶石鳳釵,李嫵伸手擋住,語氣淡淡:“待會兒就要卸了,何必折騰。”
宮人一怔,無措地看向陳嬤嬤。
陳嬤嬤垂著頭,淡淡道:“這都是陛下的吩咐,還請娘子莫要為難奴婢們。”
李嫵從鏡中看到左右宮女驚慌為難的表情,目光閃了閃,也不再攔,神情懨懨地椅背靠去:“那隨你們。”
宮人們如釋重負,忙加快速度替她妝扮。
不多時,全部妝扮結束,陳嬤嬤一臉滿意地打量:“前兩回見娘子穿淺色衣裙,隻覺淩霄仙子般飄逸出塵,不曾想穿上紅妝,竟豔若海/棠,這般光豔逼人。”
李嫵望著紅燭映照下的銅鏡,昏黃光線裡倒映出她此刻模樣,珠翠滿頭,烏發雪膚,柳眉櫻唇,恍惚真如新嫁娘般。
不過眼中恍惚也隻存了一瞬,她便挪了視線,嗓音淡淡道:“走吧。”
妝扮得再好看又如何,還不是他人掌中的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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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白日清冷寂寥的寢殿,夜裡紅燭高燃,暖黃燭光平添幾分溫馨柔和。
李嫵行至寢殿內,才覺床榻被褥都換上繡著龍鳳的紅色錦被,連同秋香色帳子也換做大紅色百子千孫帳,除卻沒有大紅喜字與紅棗桂圓蓮子等物,與新婚洞房彆無二樣了。
搞這些花樣,他真當他們倆是明媒正娶的夫妻不成?
李嫵走到榻邊坐下,沒多久,外頭就傳來宮人們的請安聲。
伴隨輕微一聲門響,身著緋紅錦袍的年輕帝王緩步而入。
李嫵聽著這動靜,搭在膝上的手指不禁攏緊,心下也不禁怦然忐忑起來。她本不想抬頭的,無奈那道落在身上的目光太過灼熱,灼熱到她無法忍受,隻得抬起雙眸。
不知是燭光的緣故,亦或是他來時飲了酒,冷白的臉龐似是透著薄薄的紅,叫他本就俊美的眉眼愈發風流昳麗。
李嫵心下好似漏了一拍,腦子渾噩地想——
若是當年嫁入東宮,應當便是這副模樣吧。
裴青玄睇著大紅羅帳旁靜坐著的紅妝美人,也是這般想法。
她這般盛麗妝扮,與他無數次幻想中的場景一樣,或者說,比他想象中還要美。
像春日枝頭一朵全盛的嬌麗花兒,層層疊疊的花瓣之間散著甜蜜清香,噙著晶瑩露珠,以最為誘人的姿態靜待采擷。
喉頭滾了滾,他提步朝床邊走去。
一步又一步的腳步聲猶如踩在李嫵心上,她心跳如鼓,肩背也不由緊繃,想要逃,想要躲,可雙腳像是被釘死在這張寬大龍床之上,隻能眼睜睜看著男人高大的身軀化作濃重的陰影,一點點遮住她眼前的光,直到那團氣勢凜冽的陰影將她完全籠罩。
男人的手掌碰了碰她的臉,猶如在觸碰一件易碎又名貴的寶物,先是試探,見她並未閃躲,掌心緩緩舒展,包裹住她半邊側臉。
他的掌心火熱,李嫵半邊身子都不爭氣變得酥軟,明明早已熟識風月,他的觸碰卻叫她如處子般變得慌亂無措。
“阿嫵這般妝扮很好看。”
男人低啞的嗓音在頭頂響起,李嫵眼睫猛顫了顫,而後咬緊唇瓣,默了兩息,低低道:“熄燈吧。”
她寧願他黑燈瞎火裡直接行那事,也無法承受此刻這份脈脈溫柔——他的溫柔以待,總會叫她克製不住憶起昔日美好,而現下再想起那些,除了叫她更加傷心失望,再無他用,所以何必呢?倒不如直接做那等事,不談情,隻有慾。
“這麼心急?”
捧著臉頰的大手轉而揉了揉她圓潤的耳垂,慢條斯理地逗弄,見那瑩白耳垂漸漸染上一層豔麗的紅,好似發現什麼極有趣的事,他低低笑了聲:“可朕今夜,並不打算熄燈。”
話音才落,龍鳳紅燭發出一聲“蓽撥”,屋內溫度好似也在逐漸上升,空氣也無端添了幾分綺麗曖昧。
李嫵烏眸盛滿詫異,有些羞惱地看他。
裴青玄愛極了她這副無措慌亂的模樣,挑起她小巧的下頜,而後俯身,薄唇覆上她香軟的朱唇,低沉的嗓音啞得厲害:“朕要你睜大眼睛,看清楚,今夜是誰在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