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9】(2 / 2)

二嫁帝王 小舟遙遙 13306 字 4個月前

那是許多年前的事,突厥忌憚烏孫與大淵結盟,想要強娶她為妃。烏孫勢小,朝大淵請求救援。謝伯縉雖手握北庭大軍,然沒有長安的旨意,也不敢貿然出兵,乾預烏孫與突厥的政務。

一麵是被突厥強娶的心上人,一麵是軍令如山,謝伯縉夾在其間苦不堪言。後來他還是帶兵殺了過去,攔下雲黛嫁去突厥的花轎。

但私自領兵,乃是死罪。

他獨自回長安領罪,雲黛一路追隨而來——

那時才將登上皇位的裴青玄拿了一杯毒酒,承諾隻要她飲下,便恕謝伯縉私自領兵之罪。

“我喝下了那杯酒。”提起當年之事,雲黛既難為情又有些無語:“其實那酒無毒,隻是陛下在考驗我對外子是否真心。外子也不是私自領兵,陛下尚未登位時,就給外子發了密信,允他出兵救援,長安這邊會替他兜著……”

也正因著皇帝這份仁義,叫謝伯縉和沈雲黛就算被戲耍了,也無法真的與他生氣。

“後來我與外子說起此事,一致覺得他是受你的刺激太深,才搞出這等把戲。”沈雲黛搖頭:“他是一朝被蛇咬,便覺得天底下再無真心人……”

李嫵長睫輕顫,在這一點上,的確是她有虧。

隻是沒想到因著她的事,叫肅王夫婦遭了這麼一番戲弄。

“我不知他還這樣……”荒唐?幼稚?李嫵抿唇,終是尋不到一個合適的詞。

“沒事,後來我與我家夫君成婚,陛下賞了不少好東西,我早不計較了。”沈雲黛擺擺手,又道:“娘娘還未回答我先前的問題,您覺得,陛下更愛您,還是更愛他自己?”

李嫵答不上。

儘管那人口口聲聲說愛她,還說什麼她比他的命重要,可她……並不相信。

沉默良久,如實開口:“我不知道。”

沈雲黛道:“那就試一試。”

“……如何試?”李嫵蹙眉,一本正經:“難道你也給他一杯毒酒?”

沈雲黛沒忍住,一時笑出來,再看麵前這位冰雪似的清冷美人,隻覺這兩口子真有意思,瞧著都是冷靜穩重的性子,有時卻語出驚人的好笑。

“我哪有那個膽子,再說了,何必毒酒——”沈雲黛漸漸收起笑意,伸手指了指李嫵:“娘娘便是最好的試金石。”

李嫵眸光輕閃,又聽沈雲黛道:“天下萬千人的性命,都係於帝王一念之間。娘娘如此,臣婦與外子亦是如此。不同的是,陛下對您有愛……隻是不知這份愛,能否抵得過他的執念。”

她的表情變得嚴肅,嗓音也沉下:“說句喪氣話,若連你的命都無法消解他那份執念……那之後再不必折騰了。”

隻能自認倒黴,攤上這麼個“自我深情”的男人。

李嫵也明白沈雲黛的意思。

仔細再想,的確是這麼個理,症結出在裴青玄身上,他的病不治好,她就永遠無法逃脫。

“肅王妃……”

這回再看向沈雲黛,李嫵多了幾分信服:“那我接下來,該如何做?”

沈雲黛眨了眨眼,起身朝李嫵走去,又俯下身,在她耳側喁喁低語。

***

午後暖陽映照著太液池,水波灩灩。朱欄白石,綠樹清溪,湖心亭內,君臣相對而坐,手執棋子,戰況正酣。

良久,謝伯縉落下一枚黑子,掀眸看向對座豐神俊朗卻難掩心事的帝王:“陛下,您輸了。”

裴青玄恍神,定睛再看那盤棋局,薄唇輕扯:“還是與恒之下棋有意思,不會讓著朕。”

“陛下心思不在棋上,再讓也無用。”粗糙的長指將棋盤上的黑子一枚枚拾起,謝伯縉麵無波瀾:“陛下可要再下?”

“不了。”

裴青玄將棋子放下,側眸往永樂宮的方向看了眼,靜了兩息,終究沒忍住,擰眉看向謝伯縉:“貴妃與你夫人會說些什麼?”

謝伯縉眉梢抬起,詫異看一眼對座之人,語調淡淡:“臣不知。”

稍頓,又道:“大抵會聊長安城裡的新鮮事,或是北庭的情況,再不然就是孩子。”

裴青玄不語,不知為何,他這心裡總覺不安。

沉默地拾起白玉棋子,對座之人忽然開口:“不過上回,臣的夫人從宮裡回來,與臣提了一事。”

裴青玄漫不經心:“何事?”

“陛下應當知曉,臣的夫人略通醫術。”

“這個朕自然知道。”

說起這,倒牽扯一樁舊事,當年叛王氣急敗壞要領兵逼宮,便是因著叛王意圖侮辱沈雲黛,卻被沈雲黛反擊,紮了一處要害大穴,從此成了個不能人事的廢人。

後來沈雲黛將此事與裴青玄說了,裴青玄借題發揮,將叛王不舉之事傳遍朝野,激怒叛王劍走偏鋒。

“論起功勞,你家妹妹不比你差。”裴青玄與謝伯縉玩笑。

謝伯縉沒笑,抿唇肅穆:“她與臣道,觀貴妃氣色,乃是短壽早逝之相。”

裴青玄嘴角笑意瞬間僵凝。

涼亭內伺候的一乾宮人也都噤若寒蟬,齊刷刷地將腦袋埋低。劉進忠更是倒吸一口涼氣,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位直言不諱的肅王爺,心下暗道,知道您與陛下是生死之交,可有些話也不能說的這般直白啊!

誰不知貴妃是陛下心尖上的人,這話不是直接拿刀捅陛下的心嗎?

亭中氣氛僵冷了

許久,裴青玄才沉著麵色,看向謝伯縉:“恒之慎言。”

謝伯縉道:“好。”

而後低下頭,繼續撿棋子,好似方才並未說什麼。

然話已出口,聽者有意,心口像是堵了一團棉花,悶得發慌。

忍了半晌,裴青玄終是沒忍住,冷聲屏退一乾宮人,待到左右靜謐,他撂下棋子,凝眸看向好友:“你妹妹當真這樣說的?”

棋子落在玉質棋盤,叮咚作響。

謝伯縉掀眸:“陛下要聽真話?”

“……嗯。”

“雲黛的確是那樣說的。”謝伯縉回望皇帝:“陛下與貴妃日日相見,應當清楚我妹妹說的是真是假。”

“禦醫說,她隻需靜心調養……”

“陛下信麼?”謝伯縉臉色愈肅:“或者說,陛下的確想看貴妃早逝,好報複她當年琵琶彆抱之恨。”

這話實不客氣,裴青玄周身氣場瞬間森冷,咬牙道:“謝恒之。”

謝伯縉起身拱手:“臣失言,陛下恕罪。”

他認罪這樣快,倒叫裴青玄無奈,深深緩了兩口氣,才煩悶地偏過臉:“行了,彆在朕麵前來這套,坐下。”

“謝陛下。”

謝伯縉掀袍,重新落座,再看皇帝眉眼間的沉鬱,不由歎道:“臣雖比陛下晚了許久才知曉情愛,卻知真正愛重一人,是想叫她開懷,願她平安。陛下可還記得,你當年剛到北庭時,每每與臣提起貴妃,滿是笑意,還說看她掉一滴眼淚,你能心疼一宿。如今她成了這樣,你已不再心疼了麼?”

“如何不心疼。”

裴青玄辯駁,濃眉緊擰:“你當朕痛快?一日日看她消瘦枯槁、鬱鬱寡言……”

“心病還須心藥醫,陛下可知貴妃的心結?”

“朕……”長指捏緊玉扳指,那幾個字太難說出口。

“看來是知道。”

謝伯縉坐姿筆挺:“當年臣為情所困時,陛下曾送臣一句,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如今臣也送陛下一句,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1]”

彩雲易散琉璃脆……

想到那琉璃般剔透的人兒,裴青玄心下如灌鉛水,沉冷不已。

良久,兩指捏了捏眉心,他啞聲道:“容朕再想想。”

***

“他定會遲疑。”

永樂宮內,李嫵語氣篤定:“勸說若是有用,當年太後勸他,他就聽進去了。終歸是最後一次嘗試了,便放手一搏,下劑猛藥,將他逼到絕處。至於是置之死地而後生,還是難逃一死,便聽天命了。”

“可是……”沈雲黛遲疑:“銀針封脈,會很痛苦。”

“一時之痛,若能換日後長久,我願意承受。”

沈雲黛麵色悻悻,心說這位貴妃當真是個狠人。隻是:“真要我們假意將小殿下帶走麼?雖隻是做戲,恐怕孩子當真,要傷心了。”

李嫵眼底也閃過一抹猶疑,沉吟良久,她道:“我現下狀態尚可,若是忽然病重瀕死,那人心思縝密,怕是會覺出漏處……”

而送走孩子,足已成為一位母親憂思成疾,病情加重的理由。

“若能順利出宮,日後我會儘力補償璉兒,做個像你一樣的好母親……”提到孩子,李嫵也沒那麼有底氣,語調彷徨。

沈雲黛也看得出貴妃對大皇子的感情複雜,連忙寬慰:“沒事,孩子還小,不怎麼記事。等日後他長大,知道前因後果,定然也希望你能長命百歲,長長久久陪著他的。”

李嫵扯了扯唇,笑得勉強:“但願如此。”

倆人又坐著商量許久,窗外漸暗,沈雲黛才起身告退。

李嫵親自送她到門口,臨走前,

借著衣袖的遮掩,她牽住沈雲黛的手,以隻有倆人聽到的聲音低語:“雲黛,多謝你。”

沈雲黛一怔,反握了下她,彎眸輕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