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75】(1 / 2)

二嫁帝王 小舟遙遙 12306 字 7個月前

又是一年中秋佳節,宮內雖辦了宮宴,皇帝和貴妃卻因身體抱恙,未曾出席,隻太後牽著大皇子簡單露了個麵,受了王公貴族幾杯敬酒,便稱累離席。

這場中秋宴的蕭條清冷,叫許太後不禁想念前年病逝的太上皇,若是那人還活著,起碼也能與她一同撐撐場麵,哪至於現在,隻剩她個不中用的老婦牽著個乳臭未乾的小兒。

再想到裴青玄和李嫵那對冤孽,許太後隻覺頭疼不已,夜裡吃著月團,猶如嚼蠟。

又過了兩日,在禦醫們精心治療下,暈厥多日的皇帝總算穩住心脈,轉危為安。

紫宸宮寢殿內,沉香嫋嫋,又冗雜著苦澀的草藥氣息。

“此番實在凶險,若不是陛下底子好,又值盛年,險些撐不過那來勢洶洶的南疆蠱毒……”

“菩薩開眼,祖宗保佑,好歹叫他熬過這一遭……隻是他已昏睡三日,到底何時能醒?”

“太後放心,陛下脈象已經穩住,但血氣大虧,多耗些時日修養。待他休息夠了,自會醒來。”

“唉,這都叫什麼事啊……”

忽遠忽近的談話聲斷斷續續傳入耳中,龍榻上昏昏沉睡的帝王眼睫輕顫了下。

極致的疼痛過後,渾身好似抽筋吸髓般,無力又麻痹,四肢與軀乾猶如被沉重巨石牢牢壓著,想要動彈,卻無法動作半分。就連最尋常的呼吸都變成一種折磨,新鮮空氣湧入氣管的同時牽動著破碎的五臟六腑,疼得鑽心。

這份疼痛雖難捱,卻也喚回他些許意識——還能感覺到疼,說明他還活著。

活著,便能再次見到阿嫵。

這念頭一起,心底好似生出一股力量,叫他強撐著大腦的混沌與身體的疲累,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是紫宸宮寢殿明黃色繡團龍祥雲的幔帳,看著帳頂那栩栩如生的金龍,那雙蒙著霧氣的狹眸有短暫恍惚,隨之迷離逐漸散去,變得清明。

“陛下睜眼了!”身旁傳來太監激動的喊聲。

伴隨著一陣紛亂倉促的腳步聲,許太後那張噙著淚水的蒼老臉龐很快出現在眼前:“我的兒,你可算醒了!嗚嗚嗚嗚你這膽大妄為的混賬,可真是嚇死我了!”

看著這熟悉的臉,裴青玄眉心微動,想開口卻沒甚氣力,隻得由許太後在榻邊哭過一通。

待到最初驚喜過去,許太後收了眼淚,再看榻上瘦骨嶙峋、麵色蒼白的兒子,一顆心如泡在酸水裡,憤怒又難過:“我怎麼就生出你這麼個混賬!我知你一向主意大,可種蠱這樣大的事,你竟也瞞著我?你命懸一線時,可曾想過生你養你的母親,想過你那才隻五歲的小兒,還有裴氏列祖列宗苦心經營的江山社稷,這天底下的萬千百姓?”

“我真是造了孽,欠了你們裴家的。”許太後挎著肩膀,抹淚哀道:“早知今日,當年就不該選李太傅當你的老師!”

她越想越難過,理智告訴她,此事怪不到李嫵,可見著兒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還是不免生出些許怨懟,巴不得這一對小兒女壓根沒見過,便也不會有這段孽緣!

直到許太後哭也哭過,罵也罵過,裴青玄稍有了些精力,薄唇輕啟:“母後……”

低沉嗓音,沙啞而虛弱。

許太後剛收起的眼淚險些又因這聲喚落下,她雙眸紅腫:“我在呢。阿玄,你可是渴了,還是餓了?”

“您彆哭了。”裴青玄勉力笑了下:“這不是沒事。”

“還說沒事?整個太醫院圍著你連軸轉了三日三夜,好不容易才將你從鬼門關拉回來,這叫沒事?你再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你…你……唉!”許太後恨鐵不成鋼般,抬手錘了錘自個兒的胸口:“你這是在剜我的心啊!”

見她這般,裴青玄

一時也不好多說,免得又惹她掉眼淚,隻半闔著眼皮:“讓劉進忠進來,伺候朕進些吃食罷。”

“是了。”許太後忙不迭起身:“你睡了這幾日,一定很餓了。你躺著,哀家這就去安排。”

她腳步匆匆地往外去,床榻上,裴青玄合上雙眼,養著精神。

半個時辰後,宮人們伺候好洗漱,又刮了胡須,梳了發,喂了些好克化的流食及禦醫開的補湯,裴青玄躺靠在石青刻絲迎枕上,稍微有了點人樣。

許太後見他精神尚可,放下心來,坐在榻邊絮絮念了一堆禦醫的叮囑。

裴青玄閉目養神,靜靜聽著,待她全部說完,才睜開一雙狹眸看向她:“母後。”

許太後一看他這樣,就猜到他要問什麼,無奈歎了口氣,還是接了話茬:“你是想問阿嫵吧?”

裴青玄眸光微動:“嗯。”

他方才問劉進忠等人,那些奴才一個個吞吞吐吐,隻說貴妃無礙,其餘再不肯多說。

這般古怪的反應,不免叫他憂心,難道情蠱效用不夠?亦或出了其他變故?

“阿嫵無礙。”

許太後也是這一句話,見榻邊之人仍直勾勾盯著自己,幽深黑眸帶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執拗,抿了抿唇,又多說了幾句:“種蠱的那日夜裡,她便醒過來了。隻昏睡太久,體力不支,短暫醒來了一會兒,便又睡了過去……哎,你彆急,聽我把話說完。她沒事,好得很!”

“你帶回來的那對南疆祖孫給她看過,說那個花蠱已經種好了。禦醫也給她把過脈,說她脈象不浮不沉,不遲不數,不細不洪,總之比你的情況強上百倍!第二日她就下地走路,健步如飛了!”

提到這個,許太後心口略堵,不是不希望李嫵平安康健,隻是想到她能吃能喝,自己兒子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兩廂一對比,心下怪不是滋味。

是以得知李嫵恢複,她並未親自去探望,而是派玉芝嬤嬤去瞧了眼。

“玉芝和璉兒都去永樂宮見過她了,說是精神好,氣色也好,一點都看不出生了場大病。”許太後睃了裴青玄一眼:“現下你可放心了吧!”

裴青玄濃眉緩緩舒展,高大身軀也放鬆地靠著身後迎枕,啞聲輕笑:“她無礙便好。”

許太後撇了撇嘴,總算明白為何從前許老太太看自己不順眼了,現在她看裴青玄也不順眼的很,巴不得將他腦袋敲開,將裡頭關於李嫵的一切都抽掉。

他一門心思撲在李嫵身上,可李嫵呢……

許太後轉動著腕間的白玉珠串,甕聲甕氣道:“現在知道她無礙了,你就給我好好養病,莫要再做些不值當的傻事了。”

裴青玄淡淡道:“值當的。”

許太後一噎,望著他蒼白枯槁的臉,隻覺來氣:“有什麼值當?席太醫和謝伯縉都與我說了,她銀針封脈便是想叫你放她出去,你完全不必種這勞什子的花蠱,隻要將她放出去,由著她自己去過便是。至於她壽長壽短,個人有個人的命數,也非人力能主宰。可你呢,偏要逆天改命,用這南疆蠱術,險些丟了自己的性命!”

裴青玄沉默不語。

許太後見他這般,忽又不忍,偏過臉悶悶道:“算了,你覺得值當就值當吧,反正這花蠱也種下去了,說再多也沒用。不過,阿嫵那邊……”

她唇瓣囁喏,欲言又止。

裴青玄眉心輕折:“怎麼?”

許太後臉上露出糾結之色,又看了裴青玄好幾眼,見他才將醒來,身體尚弱,怕他接受不了,還是搖了搖頭:“沒什麼……啊對了,我派人將璉兒叫來,他可一直擔心著你。”

“母後。”裴青玄叫住她。

許太後心下咯噔一下,抬起眼,就對上兒子那雙洞若觀火的漆黑狹眸:“您

有事瞞著?”

明明是問句,語氣卻是肯定,帶著不容辯駁的威嚴。

許太後被他這般直勾勾看著,有些不大自在,斟酌片刻,她試探地問:“謝伯縉說,你打算放阿嫵出宮的是吧?”

提及此事,裴青玄心頭襲來痛意,長睫垂下:“是。”

“這回你真想通了?決定了?不會再強留了?”

“......”

裴青玄抬眼,看著一副渾然不覺往他心間捅刀子的生母,薄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想通了。也許當年,朕就該聽您的,莫要強求。現下醒悟,雖有些晚了,卻也不算太晚……起碼她還活著,還有未來的日子可期待。”

“可你此番舍命救了她,真舍得就此撒手?”許太後問。

裴青玄默了默:“再繼續糾纏下去,她仍是痛苦,朕也不會快活。”

深邃的眉眼間浮現一抹自嘲:“且朕隻有一條命,此番賠了她,再沒本事賠她第二回。待過兩日朕身子好些,便問問她,若她還是想出宮,那朕……答應她便是。”

殿內安靜下來,許太後略顯渾濁的眼眸在他麵上來回打量了好幾遍,似在確認他這話的真假,心下既惴惴又有些驚喜,看了好一會兒,見他此話並不似作偽,也暗鬆了口氣:“你既這樣說了,那我也不瞞你了,阿嫵那邊……的確出了點小狀況。”

裴青玄猛然抬眼:“什麼狀況?”

“她……”許太後踟躕,終是悶聲含糊道:“你既決意放她離開,那她失去記憶,於你也無甚影響吧?”

裴青玄一怔:“失去記憶?”

“唉喲,你彆激動。”見他亟要起身,許太後忙伸手將他按下,嘴裡急道:“你彆擔心,她也不是全然失去了記憶,其他的事都記得,隻單單……忘了你而已。”

說到最後幾個字,許太後聲音也弱了,心下很是後悔自己的嘴快。

早知就再瞞一段時間了!

裴青玄目光僵直,隻覺胸膛裡那顆虛弱跳動的心臟好似被一隻無形大手緊緊揪住,而後毫不留情地按進刺骨冰冷的深淵裡。

她…忘了他?

記得其餘事,單單就忘了他?

許太後覷著兒子難堪灰敗的臉色,嗓音也乾巴巴的:“阿玄,你彆太傷心。往好處想,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起碼她不會記得從前那些不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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