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哥哥。”(2 / 2)

繼兄不善 第一隻喵 8605 字 1個月前

他牢牢捏著,手心裡出了汗,額上也是,四下裡安靜到了極點,唯有剪刀鋒刃相對,乾脆利落的聲響,明明不是刀斧,卻像刀斧一般,一下一下戳著心肺。

蘇櫻難以抑製地發著抖,他原來,有這麼多折磨人的手段。

裴羈很快剪完一隻手,換了另一隻。

葉兒跑了,她不可能知道,這所囚籠滴水不漏,她不可能聯絡到外界。葉兒跑不遠,多半是要去劍南找竇晏平,他派去攔截竇約的人去的也是那個方向,一兩天內,必定能抓回來。

她的放肆,似乎並沒有給他帶來不可挽回的後果。她現在發著抖,手心裡出了汗,連目光都不敢跟他相觸,她是怕他的,這就夠了,懲罰無謂多重,有效果就好。

哢嚓,又一根指甲齊根剪斷,裴羈低著頭,聽見她低低的聲音:“哥哥,桑葉飲我喝不慣。”

握著剪刀的手微微一頓,裴羈抬眼,她側著臉沒有看他,尖尖瘦瘦,白瓷一樣的下巴。裴羈捏緊手指,哢嚓一聲,再剪下一根指甲。

沒了指甲,她便是再想,也沒法子在他身上留下痕跡,至於她動不動就要咬人的嘴,他會看好了,不會再給她任何機會。

“沒有桑葉飲,我吃不下飯。”蘇櫻低低的,又道。

必須說點什麼,將這哢嚓的聲響壓下去,不然這一聲一聲,直讓人頭皮發麻,讓人覺得他馬上就會將她整個手指都剪下來。

裴羈捏著她細細的手指,停了一下。

他知道她沒怎麼吃飯,剛來時他已經問過了,今天廚房給她做了桑葉飲,她喝了一口就說味道不對,連帶著午飯也不肯吃,侍從不敢怠慢,將大半個長安城跑了一遍,市麵上所有售賣的桑葉飲全都買來給她,她也隻是隨便抿一口,依舊說味道不對,晚餐便也沒怎麼正經吃。

他知道她必定又在盤算什麼,既然猜不出原因,那就不如等她自己提起。剪刀張開,合上,哢嚓一聲,又一根指甲齊根斷在手裡。

蘇櫻縮了一下,連忙回頭一看,手指是完好的,並沒有損傷,他忽地抬眼,探究的目光向她臉上一望,蘇櫻急急轉開臉。

裴羈已經看見了,她眸中一閃而逝的驚恐,這個放肆大膽的小娘子,竟然害怕彆人給她剪指甲。覺得意外,又有一種極淡的,說不出是歡喜還是憐惜的情

緒,隻剩下兩個不曾剪了,慢條斯理,將手指捏住,張著剪刀,久久打量。

像懸在頭上的刀,遲遲不肯落下,蘇櫻極力平穩著呼吸,他遲遲還是不落刀,在漫長的等待中極力尋找話題,打破寂靜:“從前在家裡,都是葉兒給我做桑葉飲。”

哢嚓,裴羈穩穩落剪,無名指上修得尖尖的指甲齊根斷開,裴羈伸手,指腹摸了摸尚且粗糙的斷截麵:“需得磨一下。”

讓葉兒給她做桑葉飲,趁機透露自己的下落,原來她打的是這個主意。她果然不知道葉兒已經跑了。

捏住最後一根小指,摩挲著,剪刀的鋒刃高懸,隻是不落下來,她果然沉不住氣,用力掙了一下沒能掙脫,伸手在他腿上,輕輕撓著又道:“天氣一熱就不想吃飯,需得有桑葉飲喝著才行。”

裴羈握住剪刀,哢嚓。

蘇櫻本能地閉緊了眼睛,手指上一輕,他鬆開了她。

睜開眼,十根指頭光禿禿的,精心修得尖細的指甲都被他剪斷,堆一小堆在案頭,他掛好剪刀,不緊不慢,又解下蹀躞帶上的銼刀。

到這時候,意識到桑葉飲的事情說得太急了,原該再折騰一兩天,等張用稟報了他,等他來問她才是。蘇櫻低著頭,他忽然又捉住她的手,蘇櫻急急抬眼:“哥哥?”

裴羈捏住她的小指,銼刀湊過來,細細打磨了幾下。

指甲的形狀是下寬上窄的橢圓,底部一痕白,細如月牙。她還是緊繃著,一個拉不住,她就往後縮,裴羈抬眼:“彆動。”

聲音不高,隱隱含著威壓,蘇櫻不敢再動,伏在他膝頭,將縮在身後的另一隻手貼著裙裾緊緊藏好。

他又開始打磨,銼刀摩擦甲麵,發出細微的沙沙響聲,間或有一兩聲金屬輕響,是他蹀躞帶上諸般物事隨著他的動作,輕輕碰一兩下。時間拖得太久太,夜太安靜,讓人幾乎有些恍惚,不知道兩個人是為著什麼緣故,在這時候,如此相對。

裴羈磨完一隻,拿起在唇邊輕輕吹了吹,又用指腹摸了幾下,驗看是否光滑。

動作輕柔細致,仿佛是做過多次,早已慣熟,蘇櫻驀地想到,他是否也曾這樣給裴則剪過指甲?若是她當時看見,必然又要羨慕吧,畢竟她曾有那麼長的時間,真心實意的,盼著能做他的妹妹。

餘光瞥見床榻間淩亂堆在一處的衾枕,心上驀地一酸,蘇櫻轉過了臉。

遠處悠悠蕩蕩,四更的鼓聲響起,裴羈打磨完最後一個指甲,起身拂了拂衣上的碎屑,提起錯金妝匣。

“哥哥,”蘇櫻跟著站起,偎貼在他手臂上,“多謝你。”

裴羈看她一眼,直覺她要說什麼,便也不著急走,隻是等著。

蘇櫻想說讓葉兒做些桑葉飲送來,對上他洞悉一切的目光,話到嘴邊又咽回去,隻道:“我送送哥哥。”

“不必。”裴羈拒絕,她隻穿著寢衣,下擺方才弄皺了,一道道曖昧的壓痕。這一室風光旖旎,隻該藏在暗夜,藏在這扇門背後。見不得天光的。

邁步出來,又將門掩上,妝匣裡晃晃悠悠,那些口脂香粉香味水來回動蕩,香氣絲絲縷縷,從縫隙裡透出來。遞給侍從:“處理掉。”

侍從拿起剛要走,又聽他道:“回來。”

侍從忙又送回來,裴羈接過來沉甸甸地捧在手上,半晌又遞回去。

東西可以扔,指甲可以剪,脖子上的傷口終歸也有痊愈的一天,但橫亙在心裡要不得拋不開的人,又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解決了。

臥房裡。

衾枕被褥全都換過一遍,蘇櫻要了水重新洗漱,手浸在盆裡,看見修得短而平整的指甲,有些陌生,看上去古怪得緊。

他是怕她再抓撓他,留下顯眼的痕跡。但是現在,頂著脖子上那麼大一個牙印,真的還來得及嗎?

翌日一早,建安郡王府。

裴羈剛在門外下馬,家令便已殷勤著迎出來讓進內院,應穆穿著家常衣裳坐在廳中等著,老遠便含笑招呼:“裴兄來了。”

裴羈邁步進門,躬身行禮:“裴羈見過郡王。”

“裴兄不必多禮,”應穆離座扶起,目光在他身上略一打量,隻見外麵穿著緋色公服,領口處微微露出白色中單,衣領服帖著圍住脖子,隻是咽喉附近有處帶著淤青的傷口怎麼也遮不住,明晃晃的招人注意。一向端素的裴羈,竟然這樣出門拜客了?應穆不由得怔了下,“這是怎麼了?”

“貓兒不聽話,撓了一下。”裴羈淡淡道。

這位置顯眼得很,既然遮掩不住,索性也不再遮掩。他的事,想來也沒有幾個人多嘴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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