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緊摟著蘇櫻,用身體護著她不被拍到,背上像是利刃卷著砂石一道碾過,也許是船底上有附生的螺蚌之類,血淋淋地從肩到腰劃下來,在撕扯的劇痛中,裴羈驀地想到,竇晏平刺得那劍雖然不深,卻也真是太不巧了。
眼前一片黑暗,那船慢慢地壓著水麵滑過,裴羈左衝右突,卻怎麼也衝不出去,船實在是太大了,他已經受傷頗重,懷裡還抱著她,若是丟開她自己逃,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又怎麼能丟開她。
隔著動蕩的水色,在黑暗中摸索蘇櫻的臉,她的嘴張開著,不斷浮起的氣泡,她演在水裡已經太久,再不呼吸,就沒有希望了。
念念。在心裡默念著她的名字,裴羈埋頭,吻上蘇櫻的唇。
冰冷的唇,觸到另一雙冰冷的唇,胸腔裡最後的空氣全數渡到她口中,眼前迅速開始發白,頭腦陷入寂靜的恍惚,裴羈看船身的陰影緩緩向邊上移開,有淡淡的光線投下來,她長發飄蕩著,衣袂翻飛,像壁畫上騰躍的飛天。
他是不信鬼神的,這一刹那,竟默默向上蒼祈禱,若是必須死一個,那就用他,來換她吧。
“郎君!”寂靜突然被打破,跟著是水麵,波浪蕩開,一支槳伸了下來,“抓住!”
是張用,駕著輕舟來了,裴羈說不出話,拚儘最後的力氣,將懷中的蘇櫻先送出去。
懷裡一輕,模糊地目光裡看見張用接過蘇櫻,托起放在甲板上,客船向著另一側駛開,掀起的巨浪翻卷著直要把人拽走,背上還在出血,水染得紅了,又隨著波浪迅速消失,方才那一送已經竭儘剩餘的力氣,此時再沒有力量能夠透出水麵,眼前迅速黑下去,在意識模糊中,猶自斷斷續續說道:“她嗆,水了,給她,控水,快。”
水麵再次蕩開,手被抓住了,是輕舟上另一個侍衛,裴羈竭儘最後一點氣力回握,頭臉終於露出水麵,大口大口喘著氣,看見竇晏平從另一側迅速靠近,扒著船舷正要上船,他是想搶走她,他又豈能讓他得逞!“不用管,我,守住娘、娘子。”
侍從還要拉他,裴羈:“快去!”
侍從隻得丟下他,拔刀護在船側,力氣已全部耗儘,裴羈咳喘著,一口氣透不上來,被水浪拖拽著沉沒,在最後清醒的意識中聽見吳藏急迫的喊聲:“郎君!”
手腕上
一緊,吳藏抓住了他。
一個時辰後。
竇晏平衝開重重把守的侍衛,重重拍著裴羈的房門:“開門,讓我進去!”
救起蘇櫻後魏博兵一湧而上,簇擁著裴羈等人走了,他被排擠在外不得近前,眼睜睜看著侍從們將蘇櫻抬進馬車,送進了距離最近的一處村落。這一個時辰裡士兵們找來了附近所有的大夫絡繹不絕地向裴羈的院裡去,院外重兵把守,絕不放他進門,抓藥的,燒火的,采買飲食等物的士兵來往不絕,一樣樣都送進了院子裡,竇晏平心急如焚。
他看著蘇櫻是昏迷不醒被抬進來的,她現在怎麼樣了?
“開門,裴羈!”竇晏平重重拍著門,“讓我進去!”
沒有人回應,身後的侍衛又上前拿人,竇晏平一劍揮退,正要破門而入時,大門無聲無息開了,裴羈站在門內,淡淡看著他。
竇晏平一個箭步衝進去,堂中空蕩蕩的,並不見蘇櫻的身影:“櫻娘呢?”
“在裡麵診脈。”裴羈道。
他慢慢走去榻上,端然跽坐,竇晏平看見他外袍底下高高鼓起一大塊,是後背上包紮的傷口,剛上岸時他看見了,從肩一直到腰,血肉模糊,沒有一點兒好肉,可即便如此,不到一個時辰他便又穿得整整齊齊出現在他麵前,衣袍上連一根帶子都不曾亂,除了臉色蒼白些,竟看不出任何異樣。
他對彆人陰狠,對自己,卻也不手軟。
眼前驀地閃過客船巨大的陰影下他竭儘全力向他的一蹬,竇晏平轉過臉:“她怎麼樣了?”
“還沒醒。”裴羈緊緊皺著眉。水已經吐出來了,大夫說脈搏也已經平穩,可蘇櫻到現在還不曾醒。也許是肺裡還有水?或者鄉野中大夫醫術並不高明,沒能診出原由?心急如焚,然而這一切,也不必讓竇晏平知道。“你走吧,休要再來吵擾她。”
“你是她什麼人?她的事,幾時輪到你管?”竇晏平冷笑一聲,邁步向內室走去,“我去看看她。”
身後傳來裴羈淡淡的語聲:“她身子不好,嗆了水,還懷著身孕,須得多休息。”
竇晏平猛地停住步子,腦中嗡鳴著,如遭雷擊一般,半晌才道:“你說什麼?”
回頭,看見裴羈微微蒼白、平靜的臉:“等她養好身體,我們就成親。”
每一個字都聽得明白,串在一起卻全不知道他說了些什麼,竇晏平在怔忪過後,刷一聲拔劍:“裴羈,你竟敢!”
她不是情願的,她一再逃跑,甚至不惜拚死跳進河裡,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