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舟賽後,例行發放端午節賞,他會以賞賜為切入點,兵不血刃,將素來盤根錯節、抱成一團的八千魏博牙兵撕開裂縫,之後加以誘導,擴大矛盾,最終讓這八千牙兵分崩離析,儘數落入他掌控中。“張用、吳藏我都會留下,你千萬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
蘇櫻聽出了蹊蹺。所以那天,會有不測之事?否則他怎麼會如此緊張,把得用的人手全部留下。“在我們家裡,怎麼會不安全?”
我們,家裡。裴羈頓了頓,心中湧起一股難言的柔情,撫了撫她的頭發:“在我們家裡是最安全的
,所以你不要亂走。”
蘇櫻抬頭,眸中便帶了緊張:“是不是跟那些牙兵有關?四弟說那些牙兵很是忌恨你,還想對你不利。”
她在擔心他。裴羈心裡說不出的熨帖,燭光下她的唇那樣紅,那樣軟潤,像旋渦,吸引著他不斷下墜,快了,就要觸到了,她突然轉過頭,那唇擦著她的唇角過去,激起一番戰栗的渴望,她急急起身要走,裴羈一把抓住:“彆走。”
蘇櫻站住,知道若是想要誘惑他說出更多內幕,必然是要給他點甜頭,可又怎麼能甘心?不肯回頭,背對著他低聲道:“你,你彆動手動腳的,我就不走。”
裴羈頓了頓,心尖蕩著,聲音不覺也發著飄:“念念,我們是夫妻,夫妻之間,比這更親密的事情也都有。”
就連那件事,他們也都做過了,他們之間,還有什麼不可以。
她卻隻是不肯回頭,看樣子他不答應,她就不會理他,裴羈無奈,帶了哄勸,輕聲道:“好,我不碰你,乖,回來吧。”
她終於肯回頭看他一眼,燭光下一雙眼籠著煙染著水,讓他突然間起了貪戀,收著力氣一扯,她像一隻蝴蝶,飄搖著落進他懷裡,裴羈伸手攬住,抱起放在膝上,她慌張起來,躲閃著嗔怪:“你說過不碰我的。”
“不碰你。”裴羈緊緊抱著,強忍著親吻的渴望,輕輕將下巴擱在她肩頭,埋在她細長的頸窩。香,暖,細碎的鬢發梳不進發髻,被他的呼吸吹拂著,顫顫的搖蕩。想親她,想貼緊了,再緊些,想讓她喚著哥哥在他膝上搖蕩,想讓她漆黑的頭發為他披散,搖蕩,無休無止。忍得聲音都打著顫,長長吐一口氣,“我聽你的,我隻抱抱。”
蘇櫻感覺到他的鼻尖輕輕蹭著,一下下在頸窩裡,弄得人異常的癢,怪異的觸感,急急伸手推開:“也不許這樣。”
裴羈頓住,在無法滿足的欲求中,難耐地微微仰頭,心裡像有貓兒在抓,東一下西一下,讓人骨頭縫裡都是酥,癢,忍不住,又不能不忍,弄得嗓子都嘶啞了:“乖念念,再叫一聲哥哥。”
叫聲哥哥,他還可以再忍耐些時間。
蘇櫻轉過了臉。從這個角度裴羈看不見,也就無從得知她眼中的冷漠:“哥哥。”
耳邊聽見他長長一聲喟歎。他摸索試探著,鼻尖磨蹭著她的耳
尖,低低喑啞的聲:“乖念念。”
蘇櫻皺緊了眉,抗拒之中,又有說不出煩躁,慢慢吐一口氣:“哥哥,那些牙兵為什麼忌恨你?”
“立場不同,各自為各自的謀圖罷了。”裴羈蹭著她微紅的耳尖,不願在此時繼續說公事,岔開了話題,“念念,我已經致書你堂叔和舅父,請他們主持你出嫁事宜。”
蘇櫻怔了下,從崔家逃出那日的一切霎時閃過心頭。閉門鼓中消失在眼前的,最後一絲來自城外的光亮。橫道之上,她縱馬奔逃,擂鼓般敲響的心跳。漆黑的馬車裡,她蜷縮在他身邊,極力瞪大眼睛也看不清楚的前路。她本來可以逃出去的,卻全部,毀在他手裡。一刹那恨到極點,將那些煩躁動搖全都衝散,冷冷道:“好。”
裴羈絲毫不曾覺察,在潮水般湧出的愛戀裡,深深埋在她頸窩裡:“念念,我們終於要成親了。”
成了親,儘快要個孩子,他會拚上性命對她好,隻要她想起來時,彆再拋棄他。
門突然被敲響,張用的聲音:“郎君,節度使請你快些過去一趟。”
若非緊急要事,不會在這時候叫他過去。裴羈不舍得走,心中清醒地知道須得儘快離開,手卻隻是不舍得放開。她突然推開他,從他身上跳下:“你快走吧,必是有急事。”
懷中空了,心裡也跟著空了,裴羈起身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將滿心的旖旎全都壓下,慢慢穿好衣服,束上蹀躞帶,她拿著束發玉冠走過來,裴羈不由自主彎腰低頭,她的個頭在女子中並不算矮,但因為他身量高,所以隻是剛剛到他下巴,此時她踮著腳尖仰著臉,目光專注著,將那小小的玉冠向他發髻上一扣,裴羈連忙又低頭些,她手中的玉簪輕巧一穿,穩穩簪住。
“好了。”她看著他,眉間也帶著不舍,“你千萬注意安全。”
“無妨,我心裡有數。”極想吻她,然而已經答應過她,便不能食言,裴羈緊緊攥拳,忍得指骨都攥到發白,“你快些睡吧,不要等我。”
侍從提著燈在前麵領路,裴羈幾番回頭,她已經走了,燈火下素色的裙裾像幽暗處的花,飄搖著消失在遠處。
她一次也不曾回頭看他。不過,天這麼晚了,她在病中,又為著他勞累這麼久,是該早些回去休息。
節度使府。
裴羈邁步進門,田昱從燈下抬頭,肅然的麵容:“莊敬急病臥床,無法理事,眼下監軍一職由盧崇信暫領。”
裴羈抬眉。昨日還曾見到莊敬,絕不像是身患重疾的模樣,這病,隻怕不是病。“是盧崇信?”
“盧崇信白日裡的確去找過莊敬。”田昱冷哼一聲,“下手還挺快。”
“眼下明公先不要動,讓那邊的人盯緊些,摸清楚盧崇信跟哪些人聯手。”裴羈道。
他看得出來,盧崇信想殺他。那麼就隻能與牙兵聯手,況且王欽暗地裡也一直動作,想通過拉攏牙兵,控製魏博節度使的人選。盧崇信沒殺莊敬,因為莊敬死了,太和帝會另派監軍過來,若莊敬隻是重病,這麼不死不活拖著,他這個監軍副使就能獨當一麵。
八千魏博牙兵分為數股勢力,眼下須得儘快弄清,盧崇信是跟哪股勢力聯手。
“小小一個監軍副使,掀不起大浪。”田昱抬手讓他坐下,低聲道,“我擔心的是你。無羈,朝中近來,一直在參奏你。”
裴羈垂目不語。此事他早已得知,前番的言論雖然被杜若儀暫時壓了下去,但不過幾日便又傳開,眼下已經有數名禦史參奏他罔顧人倫,與繼妹有私情。
“聽說蘇娘子此時什麼都不記得了?”田昱看他並不打算再說的模樣,但他是他頭一個得力的左膀右臂,稍有閃失,魏博的局勢也會跟著動蕩,他不能不管,“我有個主意,讓她改個姓名,再另給她尋個身份,你要是怕委屈了她,我認做女兒也行,從我這裡風風光光出嫁,你看怎麼樣?這個節骨眼上,無論如何你不能出差錯。”
裴羈頓了頓。朝中有王欽暗中操縱,彈劾隻會愈演愈烈,繼兄妹的名分是鐵板釘釘的事實,他無從質辯,必然會受牽連,但,又如何能將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