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1 / 2)

蘇念如聽鬼魅般的聲音,兀自在耳畔炸開。

昏暗清幽的山洞內,光線沉暗,洞口隻淺淺斜照進一縷金光,如劈開黑暗的利刃,陽光拂過謝暉的左側臉頰,照亮他鋒利的下頜線,點亮深邃眼眸。

一半明,一半暗,蘇念凝視著他,目光不自覺自他冷冷開口的唇瓣劃過。

想一想似乎也能知道,這些年發生了什麼,能令他漫不經心說出這樣的話。

那雙唇唇色偏淡,帶著淺淺血色,唇形偏薄,總令人感受到一股寒意,尤其是蘇念從未見謝暉笑過,那唇似乎始終抿成一條直線的或是微微朝下,不見上翹。

此刻說出的一句話更是令蘇念心頭一跳。

“謝暉,我隻想順利回城。”蘇念頓了頓,見他眸子裡似是凝著一抹異樣神色,“你彆進去就好。”

謝暉朝後退了一步,拉開與蘇念的距離,那道照在他臉側的光束頃刻間直直穿過二人之間,在山洞陰濕的地麵蕩開一筆金光。

他沒再多說,隻眸光幽幽地看了蘇念一眼,同她談起之後的計劃。

——

蘇念自山洞離開時,夕陽已經斜斜墜在天邊,漫漫天際似是染上一抹橘色,放眼望去,似是一副畫卷緩緩展開,山水潑墨般肆意。

聽謝暉談妥安排,她原本日日夜夜提心吊膽的情緒瞬間平靜下來,胸口起伏跳動,漸漸安心。

不知為何,這一刻,她總覺得踏實了一些。

哪怕危險尚未降臨,縱使計劃仍是紙上談兵。

回到家,通過吳副書記開到介紹信的父母也已從縣城回來。農場裡部分消息靈通的人已然得知了蘇家平反的事。

既然已是板上釘釘,吳昌達幫襯起蘇家來也少了些顧忌。

蘇念回到家,父親正在屋裡寫信,握著鋼筆的手發狠用勁,瞧著是比過去堅定許多。

郝秀紅在一旁擇菜,今晚吃水煮大白菜,一片片白菜葉自菜梆子被拽下,在簸箕中堆疊成山。

“爸,媽,我回來了。”蘇念撥開門簾進屋,問起父母進縣城的情況。

郝秀紅先歎口氣:“我們去縣委反映了情況,不過看起來沒太大用。對方說了這事兒按正規流程都得勝利農場辦,人也沒說不辦,要是真的拖太久沒辦,讓我們再去問問。”

越說越來氣,郝秀紅掰白菜葉的動作大了些,刺啦一聲給掰折了,隨意扔進簸箕裡,又憤憤道:“那陳廣發就是故意刁難,偏偏我們還拿他沒辦法。”

這事兒就是吃啞巴虧的,陳廣發能一星期內批完手續,也能拖到一兩個月批手續,要是問起來都有道理,誰也沒法伸手管他一個農場書記的工作安排時間。

蘇明德抬起頭,臉上也多了幾分確定平反後的氣勢,不似前幾年那般畏縮:“我給華良寫信,讓他托鬆城大學的關係。”

蘇明德當年在鬆城大學是破格提拔,成為鬆城大學最年輕的教授,一路也是被校方領導重視。後來鬆城大學在大運動中自身難保,頗受牽連,也就是前幾年才漸漸恢複。

三年前,鬆城大學原副校長還托人給蘇明德帶過些吃的,不過明麵上沒敢用自己的名義罷了。

如今,平反手續審批受阻,蘇明德自然要尋求組織上的幫助。

隔天,蘇念回到場辦工作,同羅主任上交了資料時,也聽羅主任低聲提醒自己:“蘇念,你家的事兒可是真給等到了,什麼時候回城啊?”

農場沒有密不透風的牆,場辦一些人聽到風聲,可不知道書記陳廣發拖著沒批手續,羅主任還當蘇念已經快走了。

蘇念衝她笑笑:“羅主任,手續還沒批呢,得陳書記說了算。”

羅主任聞言立刻明白過來,瞥一眼辦公室外麵,見走廊無人經過,這才低聲道:“陳書記這人喜歡煙喜歡酒,實在不行,你們也想想法子,送了東西,他給個麵子也能快點辦了。”

蘇念心知羅主任琢磨的是個法子,可那僅限於陳廣發不是故意拖延的情況,她們一家要是給陳廣發送禮,必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不過,蘇念還是上了一趟書記辦公室,不管怎麼樣,總得再努努力。

陳廣發見著出現在自己辦公室的蘇念,並沒有半分驚訝。

前幾日蘇明德找上門來,一個臭老九連架都不會吵,隻會被氣得老臉通紅,這會兒,他閨女又來了,陳廣發倒要看看這蘇家人能急成什麼樣。

不過,眼前的年輕女同誌倒顯出幾分氣定神閒,筆直地站著,脊背硬挺,仿若一棵挺拔的白楊,開口時也不急不緩。

蘇念道:“陳書記,聽說我父親的平反文件已經到農場有些日子了,我父親身子不好,上回來問過之後老毛病又發了,哪兒哪兒都痛,隻能讓我再來問問,我們家的回城手續這個星期能辦下來嗎?我父母下放七年,到底是落下一身病根,就盼著平反回城後到鬆城醫院看看,有什麼問題儘早治療。”

陳廣發原本以為蘇念上來無非是氣勢逼人的質問,再不然就是哀求自己,倒沒想到,這人將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還挺漂亮。

他原本就是一愛鑽營的人,這會兒便對蘇念稍稍高看了一分。

“蘇念同誌,你父親的情況我也了解,隻是我是農場書記,每天大事小事忙得很哪,過幾分鐘又要去開會,等再過兩天還要去縣城開會,實在是忙得分不了心。你們家放心,既然組織上已經下達了平反文件,事兒肯定是會給你們辦的,你們也不要著急,這麼多年的思想改造下來,應該還是有提升覺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