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賠罪(1 / 2)

莊子最終被大火吞噬,李淮修看著這個自己住了十幾年的地方,眼神微微沉凝。

他騎著馬在山坡上徘徊許久,最終一揮馬鞭,朝著渝州城疾馳而去。

李淮修進入渝城的時候,天色已然要放亮了,周元同幾個麵色煞白的官員守在城牆上。

見李淮修騎著馬直入渝城,一行官員連忙從城牆上下來,點頭哈腰地歡迎李淮修。

這些官員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看得懂形勢,

渝城是個小城,一時能調出的兵才堪堪三千人,劉刺史被李淮修命人殺了以後,這幾個平日裡被劉刺史壓了一頭的小官,即刻就準備給自己升一升品階了,還沒摸清楚情況呢,就帶著自己那幾百個府兵,急急地就要去除匪,搶一搶這功勞。

待周元領著幾千兵,悄無聲息地將渝城大門圍了起來,幾人就傻了眼,他們連刺史的令牌都沒有,一千個兵都湊不出來。更不說這些兵氣勢如此滲人,怕是手上都沾過血,哪裡是城裡那些酒囊飯袋可以比的。

幾人都是小官,自然是保命要緊,幾乎是即刻就換了副嘴臉,同周元一起,巴巴地守在這,這會見了李淮修,恨不得上前去扶他下馬。

周元很是見不得他們這幅做派,一直冷著臉,到叫幾個小官越發忐忑,生怕這人不講道理,將自己也一刀送走。

好在李淮修雖有個土匪的名頭,可行事做派完全沒個土匪的樣子,他沒帶麵具,生得俊朗又帶著笑,叫幾人一下放了戒心,覺得他是個氣度過人的翩翩公子,於是不再時刻擔心自己隨時人頭落地。

李淮修並不搭理他們,隻騎著馬,慢悠悠地往城裡走,幾個官員怕跟丟了,連馬都來不及牽,急急地跟在馬後,臉上恨不得笑出朵花來。

渝州地方偏僻,天高皇帝遠,這兒的百姓沒少叫這些肥頭大耳的官員欺壓,平日裡年份好,日子倒也勉強過得下去,可今年鬨了大災,糧食又叫這些權貴強征走了,百姓賣兒賣女以求生存的都不少見。

後來屍體多的連亂葬崗都堆不下了,百姓就裹著麻布,把屍體往山上扔。

因此,渝城裡可以說是人煙稀少,大街上都少有人往來,即便是有人上街,遠遠地見李淮修一行人,騎著大馬從路上壓過來,也都急急地逃走了。

李淮修昨夜來時是半夜,倒不知道這城裡白日裡也是如此的荒涼。

馬平緯是個八品芝麻官,生得一副忠厚老實相,往日裡是給劉刺史抬高帽的,他這般討好上司,幾個同僚對他頗為看不上眼。這會見了新主子,馬平緯也十分地上道,開始主動講起為何這些百姓這般對他們避之如蛇了。

原來自從鬨災以後,這已經不是渝城第一次叫土匪打上門來了,隻是以往勉強叫人守住了,不像這次,連刺史都叫人斬於馬下,這些百姓慌亂自然對李淮修等人避如蛇蠍。

馬平緯勾著身子諂媚道:“隻是……公子一看就是不俗之人,想必非那不入流的匪患,隻是不知您是哪家的公子?”

如今世道亂,連元帝自個都貪生怕死,遠遠跑到了徐州,他們這些官員,自然是誰手裡有權利,就認誰做主子,臉色變得快的很。更何況,馬平緯沒少見過土匪,就沒一位跟今個這位公子一般,個子高挑,麵容俊朗,生的是恍若天神,沒有氏族高門過人的底蘊,哪裡奉養地出這般神仙公子。

“我姓李。”李淮修聞言笑了笑,他未帶麵具,露出的麵容確實極為俊美,他語調隨意道:“你怎知我們就不是?”

馬平緯聞言一愣,腦門子都是汗,撐著笑臉不知道該說什麼。一旁幾個沒搭上話的小官,彼此擠眉弄眼,也沒人上去給他解圍。

李淮修見狀倒也不為難他,隻懶懶地揮了揮馬鞭,道:“你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即可,我們不會在這待太久。”

馬平緯這才拱手,頭上的冷汗都滴在在靴子上,“李公子想待多久都行,我等自然全力招待。”

李淮修聞言向他微微頷首,就跟著周元轉入一條小巷,兩人騎著馬,轉瞬就沒了蹤跡,隻留下一行官員麵麵相覷。

·

阿瑤被李戾放在肩頭,她幾經掙紮,數次想要逃走,次數多了,她又實在好抓,李戾還以為她是在同他做遊戲。

懶洋洋地把人拎回肩頭以後,還故意晃悠兩下,好叫阿瑤能溜下去,他再一伸長臂,把人輕輕鬆鬆扯回來。

阿瑤:“……”

後來阿瑤也累了,李戾再怎麼晃悠,她都不往下跑,還調整一下姿勢,有氣無力地坐在李戾肩頭。

她一夜未眠,心情也欠佳,頭發和衣裳也在樹林裡刮得亂七八糟,實在稱不上得體,若是以往,這般模樣阿瑤定然是羞於見人。但是現在,阿瑤隻是攏了攏袖擺,待有人來便遮住麵龐,其餘時刻便不再管了。

阿瑤活了十幾年,沒遇到過什麼大事,她雖親緣淡薄,但是兒時有個樊氏待她很好,後來又交往趙書研這個密友,她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幸運的。可是現在,阿瑤想著大當家的不相信她,心裡不知為何就覺得難過,覺得自己運氣實在是有些差。

阿瑤坐在李戾肩頭,一高一低地晃蕩,她冷靜下來以後,慢慢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阿瑤不想做一個膽小的人,不是她做的事情,她不能承認,也不能背這個黑鍋,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

她要找大當家的說清楚,隻有這樣,不管大當家的相不相信,阿瑤自己才能舒坦了。

想清楚以後,阿瑤一瞬間就輕鬆了許多,眼見兩人走出了大山,可大黃也腳步不停,它一路踢石打樹,還時不時昂昂叫兩聲,阿瑤幾次被它嚇到,暗暗覺得它是隻十分磨人的猴子。

眼睜睜看著大黃也跟著她們出了山,阿瑤細聲細氣道:“大黃怎麼跟著我們一起出來了?”這猴子看著精的很,阿瑤總覺得自己像是在說它的壞話,心裡有些惴惴。

李戾點點頭,他雖已經是男人的模樣了,生得高大俊朗,可是眼神卻依舊像個稚子,他朝阿瑤認真道:“去我們新家認門。”

認門……?阿瑤看著大黃慢悠悠地跟著他們,過了好半晌才理解過來,隻能乾巴巴地說了一句挺好的。

李戾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出了山,李戾竟然還是慢悠悠地走,沒有要騎馬的意思,阿瑤略微看了一下,這樣走,怕是要走到早上去,“李大哥,你怎麼不騎馬?”

李戾撓了撓頭,也有些困惑的樣子,“淮弟不讓我騎,他叫我架馬車。”

“我懶得架。”李戾突然換了種語氣,聲音小小的,“你彆告訴他。”

他這麼大的個子,這樣悄悄同阿瑤說話,看著可憐兮兮的。

阿瑤歎了口氣,“我自己下來走好不好?我保證不跑。”這般托著她,不知道要多累。

李戾搖頭,他歎了口氣,“你彆動就好,我力氣大。”

阿瑤的重量對李戾來說,跟隻小貓似的,他扛著走一整天都不覺得累。更何況,這小娘子愛掉淚珠子,李戾最近不知怎麼了,非常見不得這種東西。

李戾身體好,腳程快,幾乎隻要了兩個時辰就到了渝城,阿瑤坐在他肩頭,耷拉著眼皮昏昏欲睡。

眼見渝城近在眼前,她才打起精神來。

李戾就這樣托著她進了渝城,阿瑤生怕彆人見了自己這幅醜態,連忙用帕子蓋住臉頰,她悄悄從衣擺下往外打量一圈,看著看著,愣愣地把衣擺放下了。

阿瑤這才知道自己原先的想法實在太過膚淺,她要是真的一個人想要在渝城躲起來,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裡簡直就像一座空城。

同熱鬨的京城完全不一樣,街上的鋪子都大門緊閉,路上幾乎沒人往來,蕭瑟得仿佛無人住一般。

李戾一進城,就有個侍衛候在門口,見他們兩人奇奇怪怪,隨身還帶隻猴子,也不敢多看,低著頭帶他們進了那座院子。

這個院子是城裡一戶富戶人家的院子,早年從京城搬來的,主家家財萬貫,院子修的極為精致,幾步一小閣,十步一流水,雕梁畫棟,珍品林布。遭了災以後,就用這院子與刺史抵了些糧食,一家人往南遷了。

院子裝的多麼華麗是一回事,還有極為重要的一點,這個院子的風格同京城一脈相承,叫人見了就仿佛回了京城一般。

阿瑤沒能回憶起京城的美好生活,隻是嚇得麵色發白,小聲道:“大當家的是把這座城搶了嗎?”

這可不是小事情,這是殺頭的大罪。

李戾不搭理她,他自己也沒見過這院子,新鮮著呢,進了府就把阿瑤丟在一張石凳上,同大黃一起參觀這精致好看的院子,隨手拉了個下人便問廚房在哪,大黃也猴仗人勢,上躥下跳囂張得不得了。

柳嬤嬤早已候在此處多時了,見阿瑤完好無損地進來了,一時熱淚盈眶,拉著阿瑤的手不住地揉捏,“你這丫頭,怎麼一個人往那林子裡跑。”山上的野物雖說餓死了大半,但是難保沒有意外。柳嬤嬤把她當嬌女養,也跟著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