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去掙(1 / 2)

渝州城雖然偏僻,但是也比莊子上精致些。隻是如今住進了城裡,免不得要麻煩許多。

以往在莊子裡頭,不用管那些人情往來,隻管琢磨著如何過日子便是,可是到了這渝州城裡,就不能再像以往一般謝絕人情。更何況他們身份特殊,就要擺出一副樂於交際的模樣來。

城裡多是些小官的家眷,觀望一兩天後,見府上沒什麼動靜,就紛紛遞上拜帖,生怕落於人後,惹了這一屋子土匪的厭惡。

要是平常的土匪,這些權貴自然不會放在眼裡,隻能說如今世道亂了,比起朝廷,他們更怕這近在眼前實打實有兵的土匪。再說了,刺史被斬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朝廷就跟個悶聲葫蘆似的,一點反應也無,這些人失望之餘,自然是想要保命為主。

隻是府裡沒有個當家做主的女眷,自然無從招待她們,即便這樣,柳嬤嬤忙著回禮回帖,也是焦頭爛額。

阿瑤閒著無事可做,心裡惦記著知夏。自從那日主仆二人分開以後,兩人就再也沒見過麵了,也不知知夏有沒有逃出去。

她昨日用飯時問了問李淮修,男人用公筷給她夾了片蓮藕,麵上看不出情緒,隻說那侍女本事大得很,叫她不要操心,

阿瑤乖乖吃著蓮藕,她也不傻,自然能猜出來,知夏怕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侍女身份,隻是以往情分太重,不管如何,她都不希望知夏出事。

阿瑤小時候大病一場以後,老夫人嚇得不輕,把她身邊的丫鬟仆子通通發買了,知夏就是後來再買的良家子,一同長大的,又對她噓寒問暖無微不至,阿瑤有個什麼病痛,知夏都幾乎感同身受,阿瑤也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

隻是再糾結也無用,阿瑤隻能將心思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知道阿瑤整日呆在府裡無聊,隻是城裡如今還是不太太平,出門也沒什麼玩頭。李淮修乾脆就給阿瑤找了個事做,免得她整日無聊,與李戾混在一起逗猴。

今日用了午膳,阿瑤就得給柳嬤嬤念帖子,順帶還要交李戾念書。

用完午膳以後,阿瑤又小憩了會,柳嬤嬤就拿著厚厚的一遝帖子與李戾一起來了她的院子。

阿瑤第一次能什麼都叫自己做主,因此取名字也取得格外謹慎,覺得這個好,那個也好,腦子都要想空了,總之找不出一個最好的,於是這個院子至今還沒有名字。

渝州城比京城涼快一些,但是依舊炎熱,李淮修派人問她要不要送些冰塊時,阿瑤拒絕了。

她以往不知道還好,現在知道這夏日鬨得許多百姓家破人亡,就覺得她有吃有喝,這天氣也沒京城那般熱的人喘不過氣來,是可以忍受的。

阿瑤院子裡的涼亭處在風口,她便置了幾張小桌在那,拿些物件裝點,當做臨時處理事情的地方了。

柳嬤嬤拿著帖子,叫阿瑤給她念,她自己再在一張小紙上寫寫畫畫一番,便可以知道該回些什麼禮,用什麼樣的措辭。

阿瑤捧著帖子,一張一張乖巧地念著,她其實挺奇怪的,這群人說著自己是土匪,人情往來之間卻精細到了極點,好似有一套自己的規矩,柳嬤嬤也是看著像個鄉下老婦人,可是從言談舉止都從容有度,要不是瞎了隻眼睛,到像是大家養成的。

城裡的帖子如雪花般飛來,就是一般的人家在遇上這樣的情況時,都免不了一番斟酌,柳嬤嬤卻習以為常。除了不識字,她不比阿瑤見過的那些氏族主婦差,甚至更有分寸,仿佛已經應對過比這大許多的場麵。

這樣想著,阿瑤就問出來了。

女孩眼神真誠,一張小臉像是嫩生生的花苞。

柳嬤嬤摸摸她的發髻,聞言笑了笑,“老奴年紀大了事情都理不清楚,姑娘在這問老奴,不如去問主子,主子該是很樂意告訴姑娘的。”

問問柳嬤嬤還可以,去問大當家的,阿瑤總覺得有些不妥。

柳嬤嬤見她猶豫了,笑著搖搖頭。

李戾不是一個好學生,他看著一副天真稚兒的模樣,行事也是這般,一炷香的功夫都坐不住。阿瑤以前練琴的時候,不彈滿半個時辰不能離開那個軟座,教導她的女先生見她動一動就要那細板子打手心。阿瑤起先沒少挨打,後來就學乖了,能正襟危坐整整一個時辰,儀態與表情都依舊優美。女先生這才勉強滿意。

要是叫李戾成了那個先生的學生,怕是要把他打哭。

阿瑤教了他背了幾首詩後才想起來考考他,發現他竟然隻會寫些十分簡單的字。

淮弟、李戾。

阿瑤十分殷切地望著他,李戾才擰著眉,勉強寫了個瑤字出來。

阿瑤一下就知道自己的任務有多艱巨了,她草草列出一些教學計劃來,心裡卻有些發愁。

“嬤嬤,你知道渝城哪裡可以賣書嗎?”

柳嬤嬤從帖子裡抬起頭來,“姑娘要看什麼書?”

阿瑤心裡還有些想買話本,但是此等三流之物,自然不好宣之於口,於是隻謹慎道:“一些小兒識字的千字文即可。”

柳嬤嬤眯著眼睛思索片刻,“姑娘去找主子要吧,老奴也不識字,隻知道主子的書房裡都是書,想必有姑娘要的。”

“城裡這兩日亂,怕是沒什麼店家敢開門。”土匪進了城,還堂而皇之地住了下來,刺史的頭七還沒過呢,這些精明的商客也隻敢悄悄觀望。

要說如今真是亂世,放在以往的年份,要是叫來路不明的土匪斬了刺史的腦袋,還住進了城裡,百姓怕是要鬨起□□,紛紛逃於城外。隻是如今確實不同以往,處處鬨起饑荒,出了城就能碰見土匪,倒不如守在家中,況且李淮修頭天夜裡還派了糧食,這些百姓也都不想逃了。

阿瑤點點頭,也沒撐傘,頂著大太陽就去找李淮修了。

李淮修的院子也離她近,門上照舊掛著個靜明院的牌子,門前的兩個侍衛還是以往那兩個人。

阿瑤生得好,兩個侍衛都不敢瞧她,見了便低頭悶聲不說話,阿瑤前幾日才知道二人是兄弟,一個叫彭大,一個叫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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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淮修正同幕僚在書房裡議事,他懶懶地靠在椅背上,見底下幾人吵成一團。

這事說起來也簡單,前兩天那場戰役打下來,李淮修的損失可以說是微乎及微,還能借此機會搬到渝城來,也算是師出有名。

眼見現在形勢不錯,就有人按捺不住,想要扯起大旗,做第一個說反的人。

“這世道早就不太平了,暗地裡紛爭不斷,隻是無人敢做第一人罷了。”說這話的,是個留著長須的中年人,名叫烏正。行事作風有些激進,想著他們如今占了渝城,元帝屁都不敢放一個,自然想著乘勝追擊,打出些名號來。

“不可,萬萬不可,我等伏擊這麼些年,自然不是為了逞一時之快,必然找個合適的時機,且得有個正當的名頭。”

說這話的是個叫方明清的年輕人,他原本是杭州一個進京趕考的學子,為人板直,但是於學問上確實可以說一句才高八鬥,難有人能匹敵,且相貌清秀,是個看著書生氣十足的讀書人。

他進京趕考時遭繼母陷害,連人帶馬被人割了脖子丟到山裡,被李淮修的人救了。醒來以後與當時還年少的李淮修交談一番,就決定留在莊子上。他幾年未歸家,家中人怕是都以為他死在趕考的路上了,也沒來尋過。

方明清拱手道:“古往今來,為王者惜聲名更勝於常人,切忌急功近利,得不償失。”或許一時可以占得幾個城池,可是免不得落一個不好聽的名聲。

眼見越吵越烈,李淮修抬手點了點桌子,屋子裡頃刻間便安靜下來。

男人低頭看大元的輿圖,似乎想著什麼。他該是這屋子裡最年輕的一個人,生得俊秀疏朗,氣質內斂,麵無表情地卻叫一屋子的人都不敢再說話。

幾人都默不作聲地等著他做決斷。

過了半晌,李淮修才淡淡道:“等元帝那邊的動靜吧。”男人聲音低沉,一錘定音。

這就是不急的意思了,下邊幾人對視一眼,也隻得將此事押後。

方明清又拱手道:“這渝州城雖說地方小,可是位置倒還不錯,水路陸路皆是商線,不妨在此多待些時日。”

李淮修點頭,如今頗有些風雨欲來的趨勢,隻看誰先按捺不住,開始攪風弄雨,他們不妨先靜觀其變。

“在此地居住,我等既然目前沒有反意,那城中交際也不能忽視。”幾人也都覺得留在這裡是個上上之選。

“此地有個叫馬平緯的小官。”一個幕僚笑道,“此人頗為殷勤,已經往莊主這送了幾個帖子。不知道莊主是什麼意思。”

李淮修也想起那個點頭哈腰的中年人,此人怕是將形勢看得極清,這才能舍下身段討好於他。這種人若是再有些才智,以後遠遠不會止於一個八品小官。

李淮修對他很有印象,思索片刻,直接道:“下次再送就接吧,城裡的部隊,他估計有些門道。”他進城那日來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員,馬平緯一個八品小官能混在其中,想必是極有人脈。

渝城還有幾千的兵力,李淮修垂下眸子,掩住眼中的思量,能收走的自然要收走。

門前一個小廝低聲打斷了屋子裡的商議聲,“主子,馮姑娘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