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歸來(1 / 2)

下午申時, 還沒一會就是要吃晚飯的時候了,袁文琪叫下人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出發回城。

阿瑤有些不舍, 但也知道不好留一個未出閣的少女在外久住,兩人就約定好下一次在城裡聚一聚。

袁文琪快要離去時, 神神秘秘地拉著阿瑤走到內室。

阿瑤還以為她要說什麼悄悄話呢, 結果袁文琪從懷裡拿出昨夜看得那個不體麵的物件, 硬是塞到了阿瑤手裡。

“我看了許多遍了, 留給你夜裡解解悶吧。”袁文琪說這樣的話,自己都覺得有些害臊。

這書薄薄十幾頁,卻叫阿瑤覺得拿在手裡重如泰山, 當下就想還給袁文琪。

“我不要的, 我要這個東西作甚?”阿瑤麵皮燒紅, 垂著眼睛連忙推辭。

奈何袁文琪力氣大,叫阿瑤無力招架, 隻得呆呆地拿著書不知如何是好。

袁文琪走後, 卷碧輕手輕腳地進來, 問阿瑤晚膳想用些什麼。

阿瑤如同被人抓住做壞事一般,唰地一下從榻上站了起來,見卷碧有些疑惑地望著她,她這才撫了撫發燙的臉頰, 細聲細氣道:“和昨日一樣便是。”

卷碧猶豫地看了她好幾眼,阿瑤催促了一句才行了禮退下了。

阿瑤把這書拿在手裡,手心裡都是汗, 有些慌亂地想著要藏在哪裡。

箱籠裡自是不行的,這些麵上的地方每日都有人收拾,思來想去, 阿瑤將這書放在了枕下。

李淮修這兩日不在家,等個沒人注意的時候悄悄扔在外頭便是。

下午阿瑤一個人用飯,廚房用心做了好幾疊糕點,想叫她開開胃,可院子裡空落落的,阿瑤歎了口氣,吃得也沒滋沒味,有些想念李淮修了。

阿瑤剛吃了一半,便聽到外頭一陣嘈雜的聲音。

似乎有人在推推搡搡,有人在哀求,還有女子和小孩苦悶低落的啼哭聲。

阿瑤聽得皺眉,放下筷子,叫人出去瞧瞧。

徐娘子這個醫館開得太大了,有不少流民都聚集在這裡,白天熱得受不了了,悄悄躲進一個院子裡住著,徐娘子也隻當不知道,有時還免費為他們看病。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鬨出這麼大的動靜。

沒一會就有一個侍衛打探好消息回來了,行禮後便道:“是隔壁院子的人,包了徐娘子剩下的所有院子,要將這些流民趕走。”

這院子無主的時候可以借給這些流民躲躲涼,可是有人出價要買下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且這些流民本就是因為徐娘子心善才能住進來,自然不能繼續留下去了。

這侍衛進來時,院子的門留了道縫,阿瑤隱約能透過這縫隙見到一個瘦的看得見脊背的矮小女子,穿著粗布麻衣,眼神麻木地抱著懷裡哭不出聲的孩子。

阿瑤看著桌上的糕點,突然覺得很難受,卷碧見狀還以為是她叫外邊那些可怖的人給嚇著了,想著去把門關上,卻叫阿瑤攔住了。

“你們以往沒有鬨災時,日子好過嗎?”阿瑤看向一旁的卷碧,麵色有些沉凝。

卷碧猶豫了一會,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

這問題著實不好回答,如今的天下還是元帝的天下,起碼這些小人物是看不出這個朝代即將走向滅亡,他們隻知道說錯了話就會被主人家責罵,嚴重的甚至有可能丟掉小命,況且阿瑤問的還是這樣有些敏感的話題。

她要是說不好,豈不是冒犯了天子。

阿瑤並不強求她回答,見卷碧麵色猶豫就搖了搖頭,並不想為難她。

卷碧想起阿瑤往日裡待她極為和善,並不像那般殘暴的主子,倒是一咬牙說了,隻是她沒說得那般明顯。

“奴婢出生起就很少吃飽飯,朝廷的稅收一年比一年高,奴婢沒讀過書,不識字,不懂那些大道理,隻知道這樣收錢,叫我們老百姓日子都過不下去了。”

“有一年村子裡收成不好,糧食全買了都交不出稅錢,我們一大家子餓的吃樹皮,那些小兵還上門索要,奴婢老子娘拿不出錢來,那些小兵就把奴婢搶去賣給了人販子。”

“奴婢運道還算好的,叫之前的主家買走了,總算是有口飽飯吃。”

卷碧說著眼睛就紅了,怕在主子麵前失儀,連忙拿手去擦。

阿瑤看得難受,叫她下去緩一緩。

院子外頭的聲音很快就消失了,阿瑤卻突然想起史書上寫過的何以不食肉糜的故事,覺得自己以前十幾年的人生都是如同天上的雲,她眼裡隻看得到京城裡那片地界,一點也不知道外麵是個與京城截然不同的景象。

京城裡響起靡靡之音時,城外不知有多少百姓在受難。

阿瑤又問那侍衛外頭有多少人,侍衛想了想,說算上小孩,將近百人了。

這些人一天怕是就能吃下幾十袋糧食。

阿瑤垂著眼睛想了想,暫時將想法壓在了心底,等李淮修回來了再商量。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的時候,一個高大的男子駕著馬車進了小院。

阿瑤聽見了動靜,提著燈籠迎了出來,有些驚喜道:“李大哥!柳嬤嬤!”

這趁著夜色匆匆趕來的正是柳嬤嬤同李戾,柳嬤嬤的馬車後邊還跟著好幾輛運著東西的馬車,一輛接一輛的進來,把院子都擠滿了。

阿瑤叫下人給兩人倒些茶水來,一路緊趕慢趕幾人都熱得滿頭大汗。

李戾不知為何很不高興,眉頭都緊緊地皺著,一雙手背在背後,見了阿瑤頗有幾分公事公辦地點了點頭。

阿瑤叫他一本正經的模樣看得好笑,絞了一個冷帕子遞給他,柔聲問他怎麼這麼晚還來了這邊。

李戾幾日不見,較以往有了一股子不一樣的感覺,像是曬黑了些,穿了一件暗色的長袍,倒是更加俊朗了,不說話時像個大權在握的年輕權臣。

李戾看了阿瑤一會,很輕地歎了口氣。

他生得高大,低頭看著阿瑤的時候仿佛把她整個人罩住了,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帶出點楚楚可憐的意味。

“你同淮弟在玩什麼?玩了這樣久。”

他像個被朋友拋下的小孩,皺著眉頭很苦惱的樣子,顯得十分委屈。

柳嬤嬤在一旁看得好笑,“早同你說了,姑娘同主子是來看病的,怎麼好帶著你一起。”

李戾不聽柳嬤嬤的話,頗有些固執地看著阿瑤,要聽她的回答。

這叫阿瑤覺得自己仿佛罪孽深重,怎麼就把李戾落下了,因此十分誠懇道:“我確實是同大當家的來這裡看病的,這裡也沒什麼好玩的。”

李戾這才哼了一聲,心情看著好了許多,認真地問道:“你好了嗎?”

阿瑤自然是點點頭,李戾就也滿意地點點頭,兩人互相點了會頭,李戾就自顧自地逛起了院子。

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慢吞吞地走遠,阿瑤竟然莫名其妙地鬆了口氣,柳嬤嬤看得笑彎了腰,連聲叫阿瑤進屋,彆叫蚊蟲叮咬了。

內室裡,阿瑤同柳嬤嬤一齊坐在窗邊。

燃了燭火,柳嬤嬤仔細地打量了阿瑤,有些感歎道:“姑娘像是長個子了。”

阿瑤抿著笑,“有這樣明顯嗎?袁姑娘見了我也這樣說。”

袁文琪隻是看了個大概,柳嬤嬤卻是真真切切地發現了,阿瑤確實變了許多,幾日不見,仿佛叫人施了肥,一下張開了。

她個子高挑了些許,襯得腰肢更細了,麵頰也像染了胭脂似的緋紅,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還是那般清靈,可眉目流轉間卻多了股不一樣的味道,叫人覺得室內生輝,見之難忘。

阿瑤歪了歪頭,總覺得柳嬤嬤的眼神叫她有些害羞,“嬤嬤,你們怎麼突然就過來了?”

柳嬤嬤也回過神來,笑道:“是主子起先留下的部署,眼見到火候了,咱們就從渝城撤出來了。”

阿瑤啊了一聲,有些猝不及防,“我們以後都不回去了嗎?”

柳嬤嬤點點頭,“姑娘放寬心,主子肯定自有安排,不會叫姑娘受委屈的。”

阿瑤自然相信李淮修不會叫她受委屈,可是心裡突然有點空落落的。

那個院子那樣好看,阿瑤很喜歡。

隻是這些感受不好同旁人說,好像她貪圖那院子好風景一般,阿瑤正要說些什麼,就聽見外頭忽然響起了一陣東西落地的聲音,接著就是李戾的歎氣聲。

屋裡的兩人都一愣,連忙出去看。

隻見李淮修圍著院子裡的一片空地打轉,一個秋千斷了繩子可憐兮兮地垂在地上,李戾麵上很是懊惱的模樣。

阿瑤鬆了口氣,好氣又好笑,叫李戾不要在那裡打轉了,“你扯這秋千做什麼?”

柳嬤嬤叫人來打掃,免得有人沒看見絆個跟頭。

李戾明明生得一副高大俊朗的模樣,麵上卻總是有些孩子氣的表情,他彆彆扭扭道:“就扯扯看。”

阿瑤倒沒有怪他的意思,斷了再做一個便是了。

她瞧著秋千有些惆悵,這還是李淮修叫人修的呢。

李戾見阿瑤沒有苛責自己,眼神悄悄地往阿瑤麵上打轉,小娘子秀氣精致的麵上雖然有些他看不懂的情緒,但是那雙漂亮的眼睛還是很沉靜,沒有要掉眼淚的意思。

李戾鬆了口氣,雀躍道:“你喜歡秋千嗎?”

阿瑤愣愣地點點頭。

李戾就把手背在背後,繞著阿瑤走了幾圈,像是很是勉強一般,“我來給你做一個吧,淮弟這個,不好,斷了。”

這還不是你扯斷的。

阿瑤好像懂了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了,心裡有些好笑,覺得他還像個小孩子。

阿瑤看了看他的手心,見沒有扯出什麼傷痕,就隨他去了,隻叫人在院子裡也燃一些熏香,免得他埋頭苦乾,自己卻叫蚊蟲叮咬了。

第二日,阿瑤睡得有些遲了,醒來就窩在內室裡。

柳嬤嬤寵愛她,將膳食端到榻上,用個小案幾擱著叫她用膳。

早辰的天氣還有些涼快,阿瑤就窩在榻上,袁文琪還給她帶了許多話本,她慢吞吞地就著話本喝粥。

窗戶突然被敲了敲,阿瑤心下一驚,轉頭看去,就見李戾一臉嚴肅,好像是在控訴,“你睡懶覺。”

他不敢進屋,就露出半截身子,在窗戶外邊看著阿瑤,眼神裡還帶著些許不讚同。

阿瑤還以為是隔壁院子裡那個異族公子,見是他才放下心來,有些好笑道:“我又沒有事情做,想睡到什麼時候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