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時間(1 / 2)

馮家的事情說起來也是叫人唏噓。

早先馮老爺子一個白身出身, 真真地是白手起家,起先無人幫襯,就一個人打拚家業。

那時天下亂, 元帝堪堪登基,四處匪患盛行, 他不計較功勳大小, 平了不少地方的匪禍,什麼偏遠的地方都去, 救了許多百姓, 叫百姓感激慢慢就有個平匪將軍的諢號。

出入戰場刀槍無眼,大傷小傷從來沒斷過, 身上就沒幾個好地方。難不難?難。

可就是這些大大小小的傷口,一道一道戰績,叫馮家擠進了世家,讓人尊稱馮老爺子一聲馮老,讓老夫人不必那些嫁了世家的女郎差, 提起馮家都要說是個忠武之家。

誰知道百年以後會叫子孫累及蒙羞, 如今提起來都不恥。

馮老夫人同馮老先生伉儷情深, 當年不嫌棄他出身困苦,還一齊上過戰場,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人物。

她這輩子都為自己的丈夫驕傲,平生最是看重的就是馮老爺子辛辛苦苦攢下的名聲。

這馮家族係這麼多, 說實話,當年一個比一個窮, 像族老那樣的是少數,前些年的時候,都是仰仗著馮老先生的榮光才慢慢把日子過好的。

馮老夫人當年執意嫁給馮老爺子, 沒少叫人背地裡笑話,她丈夫從來不說什麼,悶聲掙了那樣大的家業,叫那些人一個一個都閉上了嘴。

老夫人有三個兒子,長子生性怕事,做什麼都束手束腳,讀書有些門道,但是性格拘束了,最終也難成大器的。三子最不像她,天生就不愛讀書也不喜歡練武,就愛看些鬼怪話本,整日賴在家裡。

唯有二子馮秉奇,生得最像馮老先生,也有上進心。

那時馮老先生去世了,馮家開始走下坡路,老夫人怎麼能看著自己丈夫辛辛苦苦打下的家業一點點坐吃山空,她覺得自己是沒錯的,儘心儘力地撫養二子,好叫他撐起門楣。

馮老夫人最愛這個二子,甚至有些忽略了其他兩個兒子,有得必有失,馮老夫人以為自己不會後悔。

馮秉奇也爭氣,年紀輕輕就獲封大將軍,打了一場又一場的仗,旁人提起來都要說虎父無犬子。

馮老夫人這輩子覺得自己就靠丈夫和兒子,這兩人叫她腰杆挺得直直的。

她也對得起早逝的丈夫,馮家她守住了。

誰知道到了老年,淨是叫老天爺戲耍了一般。

馮秉奇雖然去世了,但是生前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叫人扒出來了,不管他當年是多麼威風的少年英才,如今都是叫人踩到泥裡去的叛國賊。

不隻是他自己,還連累了一生清白的老將軍,當年的功績沒人提起了,說得都是他當年興許也這般勾結過乞明人。

馮清雅是她心尖尖上的女郎,老夫人覺得自己老了,不能叫馮秉奇唯一的女兒沒個好前程,儘心儘力地為她籌謀。

誰知道她叫人哄騙幾句,便巴巴地做起了賣國的事情。

馮老夫人把名聲看做是命,其實馮秉奇當年去世的時候,元帝就要把這些罪名全堆到他身上去。馮老夫人用儘了人脈,欠了好幾個德高望重的族老人情,才叫他清清白白地離開。

如今都是一場空。

馮老夫人把那張狀詞收起來,現在的馮家就是個泥坑,一家人都沒個好下場的。馮清雅若是知道自己不是馮家的女兒,怕是還要撇清關係為自己脫罪呢。

哪裡能這樣輕易地放過她。

馮老夫人光是想一想都覺得心口絞痛,馮清雅還是個娃娃時候,馮老夫人就為她籌謀,覺得她是最像丈夫的,怕她無人教養在婚事上吃虧,舍下老臉算計了大媳婦,叫她安安分分把馮清雅撫養長大。

就為這個事情,她不知道挨了多少埋怨。

結果呢?

老夫人壓住喉頭的腥甜,不願意再想下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麵對亡夫。

見阿瑤沒有被嚇到,陳通達壓低了聲音,“那老夫人吞了金以後,還叫身邊的嬤嬤往宮裡遞了話。”

老夫人本想一根繩子把馮清雅也帶走,但是覺得太便宜她了。

她一個假貨,享受了馮家十幾年最好的生活,和該和如今的馮家同生共死才是。

老夫人就是拿自己的性命,想著換馮家大房三房的安穩。

她還請求要把二房從馮家族譜上剔除。

馮家的馮老爺子,早先是實實在在打過乞明人的,如今這功績無法取消,馮家功過相抵,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居家上下上至老人下至繈褓裡的幼兒,都要流放。

馮清雅一個女郎,也跟著要流放到邊疆苦寒之地,麵刺罪奴二字,一輩子都無法脫身。

這路途遙遠艱難,馮家上下又那樣多的孩童,怕是還沒到邊疆就要死得七七八八。

老夫人懇求阿瑤,看在清清白白的馮老爺子的份上,給馮家留個活路。

這確實像是老夫人會做的事情。

阿瑤想起小時候,自己同華曼真拌過嘴,老夫人當時沒說什麼,她一個萬事不管的人,回來就為了這兩句拌嘴的話大發脾氣,說她丟了馮家的臉麵。

這樣將臉麵看得比性命還重的人,知道自己一直被蒙騙,那真是比死都難受,倒不如自己一死了之,為虧欠的大房三房謀個活路。

馮家大房三房確實無辜,阿瑤沉吟一會,叫陳通達去問問李淮修。

其中畢竟還有稚子,不如一家貶為庶人,三代不得入京。

這懲罰也算是很重了,百年若是沒有特赦,怕是都與科舉無緣了。

陳通達領命而去。

大殿裡靜悄悄的,一旁的侍女都垂首不說話,氣氛有些沉寂。

袁文琪見阿瑤麵上像是平靜無波的樣子,心裡稍稍鬆了口氣,“我還有些怕你傷心呢。”

都是相處了十幾年的親人,雖說有過錯,但是人就是這麼奇怪,心裡總是免不了有些傷感的。

阿瑤有些好笑地搖搖頭,很輕地歎了口氣。

那也要相處了才有感情,她以往孤孤單單的,就是有些惆悵罷了。

阿瑤很輕地拍拍她的腿,找回了剛才的話題,“我是要好好說說你的,日後若是再這般輕骨頭,你這兩條腿都不夠你折的。”

這次若不是方明清正巧巡視哪裡,袁文琪這可要遭大罪的。

袁文琪小臉一紅,擺擺手敷衍道:“會的會的。”

阿瑤暗自搖搖頭。

·

這幾日前朝後宮都漸漸步上正軌,徐州的人可就傻眼了。

皇後姓張,張家也是大元的一大世家,作為皇後的母族,前幾年的時候也風風光光的,如今世道不同了,立刻就跟個烏龜似的縮起來了,生怕惹了李淮修的眼。

張皇後連連給張家寫了好幾封信,張家都避之不及,巴不得趕快撇清關係。

張家了無音訊,張皇後急的滿嘴火泡,心裡有些不敢相信,這是要把她放棄了?

李淮修的人逐漸接手了京城,大周還有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州,俱都交接的很快,唯有這徐州,離京城也不是特彆的遠,李淮修不知是什麼態度,獨獨地繞過了這裡。

徐州的人難免有種被孤立一般的感覺,如今的張皇後變成了前朝皇後,這些跟著待在徐州的人自然是前朝舊臣,不知道新朝對這批人是什麼態度,心裡就跟揣著事情一樣不上不下的。

但是不管怎麼樣,少有真心想跟著張皇後的,徐州勢弱不說,這太子也是個混不吝的,未來的下場幾乎一眼就能望到頭。

這批人都恨不得能立刻回了京城,好向新帝投誠,再為自家謀個打算。

張皇後哪裡肯,她如今身邊就隻有徐王的一萬兵力,這些人若是走了,那她才真是完了。

於是一咬牙,叫人封了城,不許人外出。

這些世家起先還坐得住,後來慢慢就開始躁動了。

張皇後自個還癡心妄想光複大元,坐著皇太後的美夢,但是他們不願意跟著心驚膽戰啊。

徐州至此就大亂小亂不斷,有人想出去有人攔著,一邊還戰戰兢兢地生怕京城出兵來收複。

李淮修也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與他們大周有仇的是元帝,以及元帝身旁的那些幫凶。

如今元帝死了,那些奸臣也叫李淮修一一清算,剩下的都是些不好處置的婦孺。

比如說元帝的後宮。

這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有些甚至都不是自願入宮的,李淮修自然不會遷怒到她們身上去,都妥善安置了。

剩下的就是元帝的子女,二皇子叫永王抹了脖子,大皇子還在徐州醉生夢死。宮裡如今都是些平日裡無人關注的公主,算來算去,加上兵變夭折的,京城裡一共還有三個公主健在。

李淮修也是為了安撫前朝舊臣的心,沒為難她們,依舊稱公主,還留在宮中的也遷出府去。

每年撥些銀錢,堵了那些舊臣的嘴。

前朝的解決完了,李淮修就開始封賞身邊的老人。

袁文琪的父親就獲封從二品鏢旗大將軍,舉家搬遷進京城,他如今是天子麵前的紅人,就是有人知道他先前是個殺豬佬出身的也無人敢看輕他。

袁家一子一女,都成了香餑餑。

袁文琪此番躲進來,就是為了躲她母親。

“我娘真是瘋了,攢了這麼高一個冊子,要我相看。”

袁文琪抬手比了比,小半個手掌高了。

“盲婚啞嫁的,我才不願意呢。”

她如今也是個思春的少女了,不再像以往那般將就著。

阿瑤不好說什麼,叫她自個待夠了就回自個家去。

她如今月份大了,但是也忙著呢,沒時間聽她整日劈裡啪啦地講話。

李淮修安撫前朝,那些女人間的事情自然就落到阿瑤頭上了。

這日就在禦花園裡開了個賞秋宴。

今年的天氣格外不好,夏天還未到就熱得像是入了三伏天,這堪堪入秋的時候,又冷得不像秋日。其實這個天氣,哪裡有什麼好賞的。

禦花園裡也沒什麼稀奇景色,這群人還是巴巴地讚歎了那院子裡的桂花開得好,阿瑤打眼一看過去,這桂花都沒開幾朵,也是為難這群人了。

眾人不管是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隻知道阿瑤如今是萬萬不能得罪的,且不說她是後宮之主,正正經經地母儀天下的人,那肚子裡還揣著龍種呢。

宴會開的不早,一行人都彎著腰道皇後娘娘金安,阿瑤抬抬手,就起身在席上坐下。

大公主仍是最捧著阿瑤的,她今個著了件桃色的對襟小襖,衣著打扮比以往低調一些。

不管李淮修如何優待她們這些前朝舊人,大公主心裡明白,這都是看在她們安分的情況下。若是大公主有什麼不該有的心思,這京城裡無聲無息地少一個人也是件易事。

因此她很識時務,作風低調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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