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琴道:“我凡間來得少,但也聽說凡人最是草木皆兵,短短不到兩年時間,城中嫁了好幾次新郎,最後新郎和新婦都慘死而亡。此事若發生在景寧,不說人心惶惶,奚家定會徹查到底,仙家尚且如此,但你看山南城,人們提起嫁新郎,隻當是個風俗,鬨鬼二字敷衍而過,更在意的反倒是丟人,死了多少人好像不值一提,似乎這事與他們不相關,他們隻是在隔岸看戲。我猜,這是仙子所指的‘平靜’的意思。“
這麼一說,奚泊淵想起來了,知味館那些茶客們提起嫁新郎,害怕是有的,更覺得丟人,就跟瞧熱鬨一樣。
阿織道:“所以,我想再去城中問問,看能否從百姓口中探出虛實,若實在不行——轉眼間,幾人已回到了城門口,她回頭朝荒原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片沼澤是最後的選擇,沒其他法子了,我們再去試試不遲。
孟婆道:“那好,我們兵分兩路,你去城中打探虛實,崔寧那邊我不放心,那廖家公子今夜子時就要出嫁,我得過去盯著。她說著,道,“元祈,奚泊淵,你們倆跟我。
奚泊淵想跟奚琴一起,不想在孟婆這裡挨罵,說:“我為什麼要跟你?
孟婆直視前方,冷笑:“嗬。
奚泊淵循著她的目光看去,奚琴已經準備與阿織離開了,聞言,頓住步子,回過頭,挑眉看他一眼。
奚泊淵認命了,對孟婆道:“行,我跟你。
-
阿織沒有在城中挨家挨戶地打聽,她匿了形,直接往縣衙去,路上瞧見一株無患子,順手摘了一枝,用靈力催發結果。
縣令不在衙門,主簿倒是在值房裡整理文書,阿織推開值房的門,主簿見了她,惱道:“什麼人,竟敢擅闖衙門重地,外頭怎麼不知道攔——
不待他把話說完,阿織摘下一顆無患子的果實,遞到他手中,“我要見城中所有認識莊夭夭、前任縣令、洛家女,以及看過嫁新郎的人。
主簿愣愣地接了無患子,呆了一會兒,原本惱怒的神色一掃而空,他忽然熱情起來,欣喜道:“原來是仙長!仙長蒞臨鄙衙,鄙衙
當真蓬蓽生輝!說著,躬身把阿織與奚琴往裡請,“仙長快請上座,小的這就去辦仙長交代的差事。
奚琴不知阿織施了一個什麼法術,驚異地看了她一眼,跟她一道在上首坐了。
主簿隻道是仙人差務不可耽擱,道辭後,立刻退下了,然而走了沒一會兒,他又回來了,手裡捧著糕餅,拎著熱茶,自責道:“瞧我這腦子,仙長一來,竟樂昏了頭,忘了給仙長看茶,真是罪過!說著,他把盛著糕餅的碗碟擱在阿織手邊,恭敬地點上茶,還捧了一杯給奚琴。
等主簿再次離開,奚琴問:“他這是被奪舍了?
阿織道:“不是……
她握著茶盞,垂眼坐著,不知道該怎麼說:“是從前,我師門使的一些小把戲。
說白了問山教的,她跟問山來過幾趟凡間,問山圖方便,慣愛拿這一套把戲蠱惑凡人,一點都不難,她在一旁看,看一眼就會。
“我師父他……會養一些精怪,有一種精怪叫魅羊,身上的氣息會讓凡人聽從自己心意辦事,事後還會忘卻,且這種氣息,修士可以用靈氣模仿,也不會傷害凡人,我適才把這氣息附在了無患子上。阿織一時間覺得難以啟齒,解釋道,“我沒用過幾次,不知道這主簿會這麼……
這麼熱情。
仙人不能隨意對凡人使靈術,問山這招,算是鑽了個空子,便過錯推到魅羊上,有移花接木的嫌疑。
“師父?奚琴問。
徽山薑瑕可不像有這等意趣的人。
相識這麼久了,他也不認為阿織師從徽山。
“我觀仙子身手不凡,似乎與傳聞不符,不知仙子師從何人,學藝何方?
阿織沒有回答,奚琴並不在意,又問:“念,這個才是仙子的真名?
這是她告訴姚思故的名字,當時奚琴也在一旁。
阿織道:“不是。
奚琴笑了笑:“不知怎麼,我覺得‘念’字比‘薑遇’二字更襯仙子。
很快,主簿回來了。他暫且得了無患子上的仙力,來去如風,挑挑選選找了二十來號人,引來值房。
值房的地方不夠大,不過無妨,奚琴順手結了結界,二十來人整整齊齊地立在屋中,主簿上前,小心翼翼地問:“聽聞仙長蒞臨寒衙,我等凡俗子弟無一不激動喜悅,不知仙長可否將手中仙寶也賞給諸人一顆,以慰他們敬仰仙長之心?
無患子的果實很多,阿織“嗯一聲,摘下樹果,贈給
諸人。諸人依次排隊來領,果子到了手裡,他們奉為圭臬,高興不已,甚至相互攀比大小形狀,看到彆人的更加圓潤飽滿,就要捶胸頓足,奚琴忍俊不禁,低聲笑起來。
主簿倒也知道規矩,很快讓眾人安靜下來,恭順地說:“仙長,您想問什麼,儘管問他們好了。”
阿織點了下頭,徑自道:“莊夭夭,你們可認識?”
“認識認識,不就是梅縣令那個姘頭麼!”
“凝香館的頭牌,長得可美哩!”
“美有什麼用,她心眼可壞了,脾氣也不好,還通敵,我情願討個相貌平平心地善良的娘子,也不要她這種!”
問話一出,眾人七嘴八舌道。
有人擠到前麵,對阿織道:“他們知道的不全,仙長,俺跟您說,這個莊夭夭身世挺可憐的,她十多歲被拐賣,被人糟蹋後,連夜逃來邊關,成了個乞兒,蠻子在關外撿到她,給了她幾口飯吃,她就把他們當恩人,蠻子看她漂亮,讓她去勾引梅縣令,她當報恩,就去了。不過人麼,相處得久了,總能處出幾分感情,這個莊夭夭後來大概對梅縣令動了真心,非要縣令休妻娶她。哦對了,為這個,她還跟洛纓吵過。有回她倆鬨得可厲害了,洛纓還追到妓館,把她從裡頭揪出來。”
說話人是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晚春的天,他上身穿了一件短褂,外衣披著,結實又健壯。
“洛纓,就是那個洛家女的名字?”阿織問。
“對,彆看那梅鬆照長得英俊端正,但俺覺得,為了這麼個負心漢打起來,這倆女人都挺不值當的。”壯漢道。
奚琴起了疑:“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洛、梅兩家已經沒人了,凝香館也散了,兩年時光足以衝淡許多記憶,這壯漢不但知悉事情因果,連洛家女的閨名都知道。
他問這話的原意,是疑心壯漢與莊夭夭或是洛家走得近,沒想到壯漢一下子就不高興了,他嚷嚷道:“俺怎麼不能知道得這麼清